恃宦而骄 第146节
“不不不。”大皇子连忙移开视线,慌忙说道:“是我唐突了,只是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病春手中的茶盖发出叮的一声。 大皇子吓得呛了一口口水,也不拿乔,赶紧说了下去:“我入京就是想问大周借兵,讨伐我那胆大妄为的三弟。” “今日只为求掌印相助。” 他自腰间掏出一张纸,推到谢病春面前。 “西南一地如今悉数在明相和郑相手中,司礼监只有一个都指挥同知,还是当年黄兴那阉人派出去的人。” “这封契书上的内容掌印不妨看看,只要掌印保我面见万岁,顺利继位,到时我便和掌印里应外合,把西南那些碍眼的钉子悉数拔掉,此后西南边都是掌印的天下,我也发誓,此生也不再骚扰西南边境。”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 谢病春盯着那张契书,突然轻笑一声:“安南王当年也是用这个手段和口才把宁王拉下马的吗?” 大皇子笑容一僵,慌乱的移开视线,镇定说道:“这,这……我当时还不过十三,哪里知道这些旧事。”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移开视线,抬眸,注视着面前之人,那眸光极冷,便是西南最高的雪山都比不上他眼底的冷意,触之令人颤抖。 “掌,掌印……我还有钱,我还有数之不尽的美女,您要什么,只要您开口,我一定都给掌印送来。” 大皇子咬牙许诺着。 “你不是搭着郑樊西南都指挥佥事赵传的掩护才得以入京的嘛。”谢病春微微一笑,“怎么?郑樊不见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之人,好似看着戏台上的丑角,带着无边的嘲讽。 大皇子脸上青白交加。 郑樊最是能审时度势的人,见万岁冷落西南使者半月之间,丝毫没有召见的意思,自然是闭门谢客。 “你给郑江亭也送了不少银子,眼下都打了水漂,怎么不怕这次给我也打水漂了。” 谢病春的手搭在那张契约书上,捏着指尖上来回翻看着,最后手指微动,便飘然落在一侧的火盆上。 火苗顺势席卷了那张纸。 大皇子脸色微变。 “西南。”他起身,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探囊取物罢了。” 大皇子脸色发白。 “掌印,掌印!” 他早就听闻这位掌印大人阴晴不定,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说翻脸便是翻脸,一时间也顾不得想太多,忙不迭起身,伸手去抓着谢病春的袖子。 谢病春立刻垂眸。 大皇子立马如火烫一般收回手。 谢病春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口,只把大皇子看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 大皇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可难得是谢病春竟然并未离开。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电光火石一闪,半是犹豫,半是猜忌地问道:“掌印想知道宁王之事。” 谢病春的动作一顿。 大皇子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这事我知道,我知道。” 他话锋一顿,不由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小声问道:“掌印怎么想知道这个罪人的事情。” 谢病春脚步微动,眼看就要绕开屏风。 大皇子奔溃喊着:“我说我说!别走别走!” 谢病春收了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塞回袖口,这才平静地坐下。 “这事还要从我十年前当年也无法顺利继位说起,当时有人送来一份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我真不错!哈哈哈 女鹅这招叫杀人用软刀! 小谢这叫pua 第76章 “那封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刻着一簇兰花的印章,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但爹当时的处境已经是背水一战,所以不得不和信中的人合作。” 大皇子坐回了谢病春对面,丧气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对面那人,见他神色冷淡,不悲不喜,好似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沉默安静,眉宇都不曾耸动一下,高冷疏离。 他莫名觉得惊惧,只好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当时这封信的主人让一个镖局送了几百万两银子给我父皇,对了,好像叫什么振通镖局,当时也是赫赫有名的镖局,作为要求,他则是叫我们在西南散布宁王的谣言。” 谢病春抬眸,清冷冷地看着他。 “掌印大概听说过,就是说宁王谋反的事情,西南百姓水深火热,官员贪腐鱼肉这些的。”大皇子避开谢病春的视线,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 谢病春搭在茶盏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继续。” 他声音平静冰冷,好似一滴雪水自高处落在心尖,听的人一个激灵。 “宁王当时在当地其实声望不错,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也闹出了很多幺蛾子,但都无功而返,将近一年时间也没撼动他的地位,直到明德九年,京城发生一件大事。” 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那年会试考题泄露,牵连到西南,导致当时西南考生无一人可以考试。” 大皇子的声音逐渐兴奋起来:“宪宗震怒,直接软禁了宁王,之后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送信人突然送了许多武器来,这些武器即是帮助父皇夺位的利器,也是送宁王下地狱的最后一刀。” 明德九年的往事在尘封多年后的雍兴元年露出端倪。 谢病春扭头去看灰亮的天,明明即将大雪,可天色却带着刺眼的白光,落在眼底竟有些刺痛,冰白的脸颊被温热的光笼罩着,好似一层雾蒙蒙的白雾。 明德九年,平静三十年的西南突然出来一支打着宁王旗号的新军,要求宪宗放了当时已经被囚禁半年的宁王,并宣布清君侧。 举朝震惊,当时已经是内阁首辅的郑樊当机立断,调派当时驻扎在贵州的安南卫赵传长兵奇袭,七日路程被急行到三日,竟然也拦住这支莫名出来的军队。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朝野上到处都是弹劾这位明宗嫡子,仁德懿心皇后独子,在西南一代为虎作伥,卖官鬻爵,草芥人命。 雪花般的折子堆满了宪宗的案头,宪宗罢朝三日,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当时的太后出面,这才拍案定下此事。 ——赐死宁王。 只是赐死的圣旨还未到达云南,一伙黑衣人深夜入了早已没有任何守卫的宁王府,烧杀屠戮,最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在赞同这伙黑衣人是义军草莽,为国除害,甚至还有人歌颂庆祝,全国欢腾。 “那伙黑衣人我们也不知道谁。”大皇子说的口干舌燥,最后捧起一盏茶仰头喝完。 谢病春回眸,那双漆黑的眼珠带着还不曾完全褪去的日光,眼波流动间光泽闪烁,好似水光一闪而过。 “你们知道司礼监的马车,谢病春的声音,难道认不得东厂的飞鱼服。” 他声音带着一丝日光晃荡的虚幻,就好似现在整个人被笼在日光中一般,让人窥探不得半丝情绪。 冰冷冷的,就好似一座冰封多年的雪山。 大皇子一愣,随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的一下站了起来,震翻了桌上的茶盏,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前之人。 “你带着人和锦衣卫一起虐杀宁王府众人时,不是合作无间吗。” 谢病春手指的银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双冰白的手指冷淡地扶起倾翻在地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指尖。 大皇子吓得脸色苍白,见鬼一般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之人。谢病春轻笑一声,微微侧首,避开那团自窗沿出落下的光,便露出一双漆黑锐利的黑眸。 好似一双高高扬起的竖瞳居高临下,冰冷无情地注视着面前之人。 “你不是和黄兴一起折辱王府女眷吗?” 茶水润湿了他的袖子,水渍慢慢攀岩而上,湿意逐渐在袖子上的晕开。 “就、不、记、得、了。” 他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就像蛇信腻滑湿冷地绕着脖颈,恐惧油然而生。 “你,你,你是谁?”大皇子吓得后退一步,嘴唇颤抖着,“你,你是宁王府旧人。” 他眼底闪过害怕之色。 “不,不会的,宁王府一个都不剩,全死了!全死了!” 大皇子手指颤抖,又惊又怒。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紧紧靠着角落奔溃地大喊着。 谢病春垂眸,身姿巍然不动,好似冬日屋檐下垂冰冻的寒冰钟乳,冷日无青光,浩荡渐穷荒。 他只是坐着,便足以令人胆寒。 “里面的客人这是怎么了?”屏风外的小二,硬着头皮问道。 “没事,喝醉了吧。”陆行笑眯眯地说着。 二楼本就不多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 屏风内停着外面的动静,各自沉默。 “是都,死、了。” 片刻之后,他缓缓敛眉,轻声说道。 尾指的银戒磕在茶盏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也打破了狭小屏风隔间内的死寂。 大皇子一直悬着的心倏地落了下来,背后的冷汗这才敢落下来。 “掌印,掌印为何问起这个?”他颤颤巍巍地问着。 “宁王之事,掌印应该看得比我明白,迟早是要死的,你们宪宗来位不正,本来就容不下他,想杀他的人太多,他背着谋逆大罪一死,连着仁德懿心皇后都不能一同随明宗同陵……” “你们如何确定武器也是同一批人给的?”谢病春打断他的话,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