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阿渔就这么蜗牛似的朝西院踱去,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花树后忽然有身影一闪而过,似乎还是个男人。 阿渔心一紧,顾不得看脚下有没有花了,她急忙蹲了下去,紧张得脸都白了。 徐潜今日有些烦躁。 许是很久没有生病了,如今头昏脑涨还惊动了母亲,徐潜越发易躁,在床上躺着毫无益处,徐潜便想来花园散散心。 花园景色不错,徐潜只顾得欣赏左右花树上的花朵,转过一处花丛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徐潜才注意到前面路旁蹲着个小姑娘。 徐潜先停下脚步,再看那姑娘,她深深地低着头,只露出半边苍白小脸,放在背后的长发垂落了一缕,让徐潜看不清她的眉眼。 但不知为何,徐潜就觉得她好像在哭。 徐潜无心搀和小姑娘的伤心事,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徐潜心中忽的一动。 镇国公府丫鬟很多,但那姑娘穿的一看就不是丫鬟,不是丫鬟,肯定也不是他的两个侄女,那就只剩客人了。早上母亲领着三个小姑娘来探望他的情形浮现脑海,其中穿浅粉褙子白裙的…… 徐潜朝后看去,确定那就是阿渔,再看她这姿态,越发显得可怜了。 她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哭?被人欺负了,还是丢了什么东西? 徐潜犹豫片刻,慢步走了过去。 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阿渔的心都提起来了,待视野里出现一片深色的男人衣摆,阿渔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你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渔怔住,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徐潜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真的是他。 阿渔睫毛一眨,眼泪便雨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像是受了伤却坚持着不能倒下的孩子,突然看到最疼她的那个人时,努力伪装出来的坚强一下子就掉了,只剩满满的委屈。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腰侧呜呜地哭了出来,极力隐忍也只是不让哭声传得更远而已。 徐潜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他先是莫名,跟着终于发觉阿渔的姿势非常怪异,无论是刚刚蹲着还是现在,她的手都一直捂着腰侧。 “受伤了?”徐潜蹲下去,犀利目光落在她手上。 阿渔停不下来,低着头边哭边委屈道:“刚刚,刚刚我们玩捉迷藏,大姑娘,大姑娘趁我不注意,剪断了我的裙带,四表哥他们也在,我不敢留在那边……” “胡闹!”徐潜才听到一半,便忍不住厉声斥道。 侄女不想他送飞絮给阿渔,徐潜好歹能理解小姑娘的私心,但公然损坏阿渔的衣物,而且是故意要在侄子们面前给阿渔难堪,这已经不是普通戏弄了,若徐琼不是侄女而是他的女儿,徐潜定要扇她一耳光,让她知道毁人名节的严重! 阿渔被他突然爆发的怒火一吓,哭声倒是低了下去。 就在此时,阿渔一路逃来的方向隐隐传来了几声人语。 “六公子,我们姑娘绝不会乱跑,肯定是躲藏时大姑娘欺负她了!” “宝蝉你先别急,咱们分头去找,四哥五哥,你们去那边看看!” 是徐恪等人来寻她了! 阿渔吓得忘了哭,绝望地看向徐潜。 徐潜明白她怕什么,时间紧迫,他一把抱起阿渔,迅速朝假山那边急行而去,同时低声解释道:“我先带你藏起来。” 阿渔瑟缩在他胸口,什么都听他的。 男人疾步如飞,花园里诸多景色走马观花般从阿渔眼前闪过。 阿渔忽然一惊。 这情形,怎么那么像上辈子? 上辈子也是今年,比现在稍微晚了一个月,她喝了徐恪酿的果子酒晕倒在花园里,是徐潜及时出现,掐着她将她带到假山山洞中藏起来,直到她恢复力气他才离去。 这辈子时间提前了一个月,阿渔没有醉酒,却换成了衣裙被徐琼所毁,相同的是,她都遇见了徐潜。 或许,这就是命定的缘分? 想到这里,阿渔忽然不难过了,依赖地往徐潜肩窝缩了缩。 那时她刚刚醒来,怀疑徐潜心存不轨触怒了他,这一次,阿渔一点都不怕了。 没过多久,熟悉的假山便出现在了阿渔面前。 徐潜似乎格外钟情那个石洞,又将阿渔抱了进来。 石洞里空空荡荡的,能容三四个孩子挤成一团,徐潜身材修长,将阿渔放到地上,他便准备退出去。 阿渔知道他不会离开,本能地拽了下他的袖子,反应过来马上又松开了,别开脸看向一旁。 徐潜以为她怕,退开前安抚道:“我去外面想办法。” 阿渔乖乖地嗯了声,明明很怕,却无条件信任他的样子。 徐潜心头便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没等他多想,假山外有其他人来了,听脚步声,像个男人。 “阿渔,你在里面吗?” 是徐恪,还有徐四:“我从那头进去找。” 徐潜皱眉,正思索对策,那脚步声朝里面来了。 徐潜立即重新钻进山洞,往阿渔面前一坐,将娇小的姑娘完全挡在了身后。 阿渔听到徐恪的声音了,没有多问,小手抓着徐潜背后的衣袍,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 她微微颤抖,那抖动传到了徐潜身上。 但徐潜只是肃容端坐,闭上了眼睛。 这片假山占地不小,里面山洞通山洞,宛如迷宫。 徐恪沿入口往里走,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他都要低头看看。 不知找了几个山洞,又遇到一个,徐恪习惯地低头。 结果里面有人! 徐恪不由地往外退了两步,退完了,他也反应过来了,里面的是五叔! 心落回肚子,徐恪疑惑地再次来到洞口,见里面端坐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徐恪奇怪道:“五叔,你怎么在这里?” 徐潜一脸被打扰的不快:“这里凉快,你来做什么?” 徐恪也听说五叔生病的事了,夜间着凉身体虚热是常见症状,所以徐潜说他来这里贪凉,徐恪马上就信了。 “我来找阿渔表妹,五叔可曾见过她?”徐恪忧心问。 徐潜冷声道:“不曾。” 徐恪面露失望。 徐潜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怎么,你们约在这里见面?” 此话一出,阿渔手一紧,指甲都快陷进他的肉里了! 徐潜忍了这股轻疼,同时有些愧疚,但为了表现得像个正常长辈,他必须这么问。 徐恪比阿渔更慌,直接慌出了一身汗,意识到自己说得不清不楚叫五叔误会了,徐恪忙道:“不是,方才我们与大妹妹、二妹妹、阿渔表妹玩捉迷藏,阿渔表妹突然不见了,故而我们分头来寻她。” 徐潜了然,但还是严厉道:“学业要紧,莫要分心。” 没找到心上人,还没神出鬼没的五叔训了一顿,徐恪失落地告辞了。 担心徐四再找过来,徐潜暂且没动,只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小姑娘道:“形势所迫,你不必放在心上。” 阿渔懂了,但害怕徐潜误会,她还是替自己澄清道:“我与六表哥什么关系都没有。” 徐潜:“嗯。” 阿渔却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徐恪那么喜欢她,也许哪天徐四、徐五或徐恪就在徐潜面前说漏嘴或表现出来了。 咬咬牙,阿渔维持刚刚躲避的姿势,小脸贴着徐潜结实的后背道:“我也没有喜欢六表哥,六表哥很好,但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徐潜:…… 她为何要解释这么多? 是因为他故意说的用以打消侄子疑心的那句话? 也对,小姑娘们都很在意名声。 “好,我知道了。”徐潜郑重道。 阿渔咬唇,很想告诉他,她喜欢他这样的男人,不,不是他这样的,而是只喜欢他,只喜欢徐潜。 石洞里光线很暗,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其他感官便敏锐了起来。 阿渔整个人都挨着徐潜,就像一对儿长幼雕像,小的被大的背在身后。 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身体是温热的。 阿渔觉得徐潜的后背很暖。 徐潜却觉得小姑娘的身子很软。 他往前挪了挪。 阿渔没料到,身子一跌,又撞到了他背上。 徐潜莫名就想到了“柔若无骨”。 幸好,她像察觉了他的意图,转瞬坐正了。 徐潜转移心思,侧耳倾听,假山附近没有任何声响。 侄子们应该走了。 谨慎起见,徐潜还是没动,撩开外袍,大手攥住里面的中衣衣摆,使劲儿扯了一条下来。 阿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徐潜反手将衣带递过来,道:“暂且用一用,回到西院再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