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第二十一章 前往温家老宅的路程大约半个小时，乐瑶全程都保持沉默，一点要和温漾说话的意思都没有。温漾也很安静，长腿交叠端坐在一侧微微仰头闭目养神。 他眉宇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疲倦，可今天除夕，再忙的人都会给自己放个假，难不成他依然是从早忙到现在？ 想着这些，乐瑶不着痕迹打量了他一眼，这一眼很巧地被好似在专心休息的人捕捉到了，他偏过头，突兀地睁开了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他的眼睛真的好看，含着秋水般，温柔注视着谁时，饶是你是他的敌人，是即将被他害死的可怜虫，也会为他沉迷不已。 “在看什么。”他不但睁开了眼，还问出了口，若这话是问韩慧侨，对方大约会羞涩地笑笑说没什么，但从根源处想想，如果坐在身边的人是韩慧侨，他应该问都不会问。 乐瑶是不同的，她没什么羞涩神情，很平静地说：“你看起来很累。” 温漾阖了阖眼，维持着仰靠椅背的姿势再次闭上眼，良久才道：“每次回家都会觉得累。”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和她谈论两人针锋相对或者是工作以外的话题。 乐瑶不可避免的内心触动，又想起他说过每次回家都会不适应，不免对即将到达的温家老宅产生了一些好奇和坏印象。 “觉得累为什么还要回去。” 乐瑶没想问的，但还是问了，问完了她自己愣了一下，温漾也愣了一下。 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再次睁开眼，略显意外地凝视她。 既然问了，乐瑶也没矫情，看着他继续道：“你这样的人，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觉得烦恼，觉得累，为什么还要去应付他们？” 车子匀速前进，司机开得很稳，车子外的灯光明明灭灭照在温漾如玉俊秀的脸庞上，他突然展颜一笑，笑意间有些迟疑和羞涩，良久才低沉柔和地说：“应付……这个词用得很好，这的确是应付，是不得以为之的事情。我虽然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但在长辈全都死光之前，我还没办法完全不去‘应付’。” “全部死光”这四个字真是太尖锐直接了，乐瑶惊讶地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仅仅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 温漾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拳，嘴角的笑意越发柔和了：“是吗，乐小姐还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乐瑶收回目光看着车窗外，过了一会才说，“只是觉得你应该完全有能力让自己不去‘应付’的，你依然这样做，除了你说的原因，大约，你还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让你必须去‘应付’。这个东西，应该还不是钱权方面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在车子里，和一个工具人女伴聊自己的心意呢。 温漾没有回复乐瑶，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再也没有开口。 他轻慢地阖了阖眼，和她一样转头看着车窗外，两人方才还亲密无间地谈话，此刻却好像分道扬镳的陌路人。 所幸温宅很快就到了，司机先下车为温漾开了门，乐瑶想起自己上车时司机有来开门，便也耐心地坐在那等待。 但令她意外的是，为她开门的人不是司机。 她自下而上抬眸望去，明明是纯美无比的模样，却眉梢眼角都泛着诱人犯罪的风情。这样矛盾，这样迷人的片刻，被温漾捕捉得严严实实。 他到底和常人不同，面不改色地侧身请她下车，乐瑶抬手捂住胸口防止走光，步履优雅地下了车，亭亭玉立在他身边。 她和韩慧侨身高差不多，穿上高跟鞋之后到温漾下巴上面一些，倒也还算般配。 他们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温宅今天是家宴，能出现在这里的应该都是姓温的。乐瑶对大家族的了解只来源于豪门港剧，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 温漾十分随意地朝她曲起手臂，乐瑶这次没有不分场合地要求握手，很淡定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倒是被她挽住的男人侧目看了她一眼，在她看回去之前收回了视线。 “大少爷回来了。”管家走上来，随着他的到来，其他人也渐渐围到门口。 乐瑶随便数了数，光门口站着的男女老少就得十几个，这家人可真多。 温漾一扫之前车上的倦色，漫不经心却温柔绅士地说：“大家都到了？我来迟了，真是失礼。” 管家身边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笑着说：“不晚，你三叔刚到，我也是刚到。” 温漾温和点头：“二叔最近身体还好么？” 温二叔淡笑道：“托你的福，还不错。”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耐人寻味，温漾却像没听见一样，笑得彬彬有礼。 温二叔很快将目光转到温漾身边的乐瑶身上，乐瑶方才就在观察对方，现在对上他的视线也不失态，落落大方道：“温先生晚上好。” 温二叔若有所思道：“不知道这位是……” 回答他的不是乐瑶，也不是温漾，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开口说：“这位应该是乐瑶小姐，前阵子网络上有不少关于她的新闻，非常精彩。” “非常精彩”几个字，和温二叔的“托你的福”有异曲同工之妙。 乐瑶朝说话的人看去，眉目清朗，是个英俊的男人，和温二叔眉眼间很像。 “只是一些炒作的小把戏罢了。”这次说话的是温漾，他的气场摆在那，哪怕不说话存在感就很强了，一说起话，不再刻意收敛气势的时候，那种尊贵迫人之感很快让温家二房的人各自退散了。 乐瑶来之前其实也做过功课，但网上关于温家内部构造的内容很少，那都是家族秘辛，百度百科可不敢乱写。所以她只是隐约知道温家有三房，温漾是长房的长子，也是长房唯一的孩子，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跟着温漾进了温家主宅的时候，乐瑶还有些觉得在做梦的虚幻感。这里和她想象中的豪宅不太一样，虽然很大很奢华，但那种奢华非常内敛，处处透着书香门第，历史悠久的味道。这大约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名门望族吧，和土豪暴发户是不一样的。 乐瑶始终挽着温漾的手，后面又见到了他三叔一家，温三叔看起来很和善，说话做事比温二叔亲切多了，像个真正的好叔叔一样，他家的孩子也都笑容满面，很好相处。 但这应该只是表象，因为乐瑶总觉得他是个笑面虎。 好不容易和人打完了招呼，得以喘息的时候，温漾端来一杯茶给她，视线看着别处漫不经心道：“累吗？” 乐瑶摇摇头说：“不累。”顿了顿，她微微抿唇，“只是有点饿。” 这个回答让温漾看了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你看到这些人，还会觉得饿？” “为什么不会？”乐瑶奇怪地问，“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会觉得饿很正常吧。” 不太正常。如果她这样是正常，那他就是不正常。 温漾也一天没吃饭了，但他现在一点都不饿，相反，他还觉得很恶心，恶心透了。 “若你觉得饿……”他拖长音调，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乐瑶。 “你大约在饭桌上吃不到什么，实在饿，可以吃这个。” 他简单地说了一句，乐瑶垂眼去看他白皙的掌心，是一块巧克力。 很难想象，温漾这样的人西装外套的口袋里会放着一块巧克力。 她觉得他的口袋里放手帕、钢笔、支票本，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但绝对不该是巧克力。 她心里莫名，就多嘴问了句：“你喜欢吃巧克力？” 温漾神色顿了顿，没有说话，乐瑶在他收起掌心之前，将巧克力拿了过来。 在她看来，没有直接否认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我很会烘培，有机会做巧克力给你吃。”她拆开巧克力包装，低着头说，“算是这块巧克力的谢礼。” 她说得语气随意，眼睛甚至都没看温漾，好像一点都没意识到，男女之间互送巧克力是多么暧昧的行为。 温漾目光柔和地看了她好一会，盯着她将小块的巧克力一点点吃完，才慢慢收回视线，带着她前往餐厅。 在餐厅，乐瑶见到了温漾的爷爷，以及他的父母。 很奇怪，温漾的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严格来说也不能算不好看，只能说是比较普通。温家每个人都颜值很高，这样突然出来一个颜值普通的，称之为难看也不为过了。 倒是温漾的母亲极其漂亮，冰山美人那类，她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岁，有一双大大的杏眼，眼里清冷无波，看着自己的儿子和看着一张椅子一朵花时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两位叔叔热络。 温漾却好似习以为常，落座之前还体贴地为乐瑶拉开了椅子。 乐瑶顺势坐下，面上半点不见受宠若惊，温二叔坐在对面见此，笑着说：“乐小姐倒是和之前总是陪着阿漾来的韩小姐不太一样呢。” 来之前乐瑶心里就有准备吃饭时恐怕会有人提起韩慧侨，所以她现在依然气定神闲，坐姿挺秀，颇有些八风不动的气势。 “这就像是总吃一道菜，早晚会吃腻的，大哥总是要换换口味嘛。”说话的是坐在温二叔身边的人，那应该是他儿子，就是进门时给说乐瑶那些精彩绯闻的那位公子。 乐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她眼神柔和，明艳却又纯真，刚才还形容她只是一盘菜那般微不足道的男人，瞬间没了言语。 温漾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乐瑶发散她的魅力，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小煦，喝茶。”温二叔送上的茶很好地缓解了温煦的失态，温煦回神，垂下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乐瑶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忍不住低头靠近温漾道：“你这个弟弟比起你来可修为太低了，这么一眼就给他看傻了。” 她突然的靠近让温漾觉得耳根发痒，他歪了歪头躲开她的呼吸，斜睨着她说：“温煦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的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比我多，会一眼被你看傻，大约是因为你与众不同。” 乐瑶本来没看他，听他这么说便看了过来，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似不经意的语气里萦绕着丝丝甜腻：“……是因为我与众不同？你也觉得我与众不同吗？” 温漾看了她一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地开始了饭局。 后面便是虚假寒暄以及吃饭了，温漾之前说得很对，这样的饭局上她是真的吃不到什么东西，也没心思吃，全部精力都用在应付二房和三房的软钉子了。 温家不仅仅有先成娱乐一间公司，先成集团是娱乐行业起家的，建立了庞大的娱乐帝国之后又开办了涉及各个行业的子公司，如今最大的领头人是温漾的爷爷，也就是先成娱乐的董事长。占据股份第二多的，就是温漾的母亲温柔。那样一个冰山美人，却取个名字叫温柔……并且，温漾是跟母亲姓的，那他的父亲……乐瑶不着痕迹地留意着温柔的丈夫，渐渐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或许，那不是温漾的亲生父亲。 如果他不是温漾的亲生父亲，那这位看起来如此貌美的温女士，真实年龄应该比温二叔大不少，不然怎么生出温漾这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儿子呢？ 酒过三巡，酒桌上开始出现乐瑶期待已久的画面了。豪门夜宴，怎么能不谈钱权问题？也是到了这里，乐瑶才从温二叔和温三叔的妻子嘴里了解到，温家的权利似乎都集中在老爷子和大房手里，温漾竟然是除了温柔之外掌握股权最多的人，二三房只稍微有些股权，每年拿分红，甚至连孩子都没在先成集团工作的。 两位夫人明里暗里希望老爷子撒开手，给其他成年的孩子们一个进公司学习的机会，但老爷子还没发表什么意见，温漾的母亲便直接将酒杯往桌上一搁，冷冰冰地说：“这饭不吃了，倒胃口，先走一步。” 她一走，身边的丈夫立刻起身一起离开，两人如影随形，倒是感情不错的样子。 乐瑶又转头去看身边，她现在依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很不真实，好像在拍电影一样，只有看见温漾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有点真实感。 但温漾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好像喝醉了。 也是，他从饭局一开始就一直在喝酒，红酒的味道的确不错，但后劲不小，他虽然面色依然白皙如常，但眼底已经弥漫着醉意了。 乐瑶迟疑了一下，低声提醒他：“别喝了吧，你好像醉了。” 温漾动作非常突然地转头看她，轻轻“嗯？”了一声，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按着额角，失笑道：“我有点醉了，先去休息一下，失陪了。” 温老爷子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女儿和长孙要走，他只是冷淡点头，这一家子感情淡薄到让乐瑶一个外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乐瑶犹豫着，思忖着，目光锁定在温漾带着醉意的身影上一会，终于还是牵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扶着他的手臂。 “小心。”她低柔地提醒着。 温漾垂眸看过来，她低着头在看路，温柔低垂的发髻，落在耳边的碎发，白色曼妙的蕾丝长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在灯光的照耀下仿若一颗闪耀迷人的珍珠。 温漾看着看着便把身体的全部重量交给了她。 乐瑶身子一僵，勉强撑住他，高跟鞋的响声慌乱了几步，迅速稳定下来。 她抬眸，满眼意外地看着他，温漾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细腻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寸，嘴角轻抿，又羞涩又为难地笑了笑说：“抱歉，也许我真的有些醉了。” 乐瑶不知该怎么形容他这句话低沉磁性到了何种地步。 她只知道，听到他充满醉意的低沉声音，听见他这样说完，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