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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初低下头来, 别过脸去。眼眶微微发红,喉咙里像卡了鱼刺似的不通畅,明明心里酸涩无比, 泪水却堵住了一般, 出不来。 以前觉着穿到书里面是一件荒唐的事,回头来看, 曾经拥有过现世的生活,那样美好的家庭,以及宠爱她的父母更像是一个多彩巨大的泡沫,一戳即破。 为什么要让她醒过来? 不如沉浸在半魂的世界,做一个不会醒的梦。 她坐在屋脊上,抱着双腿, 像一个受尽委屈无处哭诉的小女孩。 江时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宛初。即便是曾经羽滟最落寞时,也不是这副模样。 他鼓起勇气伸出手将她拉到怀里,摩挲着后背,“没事,都过去了。” 就这么一句话,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大颗大颗往下掉。紧接着,宛初愣了一下,连忙抹掉泪。 她何时变得如此感性了? 可是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像开闸泄洪一般,怎么抹怎么掉,连鼻涕也哭出来了。 “哭出来就好了。” 宛初突然挥手重重一拳打到他身上,“莫惜寒,是你的错!你看到我原身的时候为什么要逃?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这个懦夫!” 当初她与白泽大吵一架,伤痕累累逃下山,路上的人皆视她如猛兽,如异类,避之不及,唯有莫惜寒蹲下身体替她擦干泪水和血痕,敷上草药。 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时遇到的第一束光。 白泽假惺惺将她劝回去,同意她修媚道找道侣时,她第一个找到的就是莫惜寒。 她满心以为这个男人会将她彻底带出幽暗的谷底,没想到,最终看到她原身后,莫惜寒竟会仓皇逃离。 她突然像找到宣泄口一般,将心里郁积了千年怨念都发泄出来,数落他种种不是。 “你明明答应我,带我离开那鬼地方!你这个自私鬼!” “明明你说会接纳我的过去,可是为什么听信白泽的话,那么畏惧我?这样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还有青山,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沽名钓誉。什么壮大眉尧,不就是因为怕别人看不起你的出生,所以那么执着一点点名声。根本就是自卑,自卑才不敢跟我走!” 还有霍渊。 一味愚忠皇室,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回去,说得好听是壮烈,说得不好听就是傻冒。还说一辈子对她好,最后却瞒着她,把画送回了眉尧。 江时卿也不做声,任她一顿数落。 他没有告诉她,这一千年来,她只遇到过三个轮回中踽踽独行的他。而那些终其一生都没有与她相遇的,只能在后半辈子恢复记忆后,陷入寻她而不得的苦恼。 忧伤而黑暗的过去他都不想再提,只愿能把握住与她相遇且记得她的这一世,不要再错过。 他坚信会想起霍渊那一世,能够重新成为她爱过的人。 宛初发泄一通后,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用江时卿的衣袖擦干眼泪鼻涕。 “你为何不说话?” 江时卿刮了刮她的脸颊,“我在自省。是我不对,应该在第一世就带你走,不让你受尽委屈。” 宛初面上一红,很快恢复如常。 “罢了,你也不过普通人,连妖兽见到我原身都有畏惧几分,何况你。” 江时卿讪笑着,片刻觉得不对劲,“可我记忆里,并不记得你原身是什么样子,也不曾有爱过其他女子。” 一千年前的事,即便是世代伴着记忆轮回,难免有遗漏之处。 宛初只当他是为自己辩解,不以为然道:“算了罢,若按照正常人的寿命,我们连古稀之年都已过了。两个老人还争执什么呢?我早就看淡了。” “可……”江时卿急起来,“我这辈子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可以前没做过的事我不能承认。” 宛初起身,睨了她一眼,纵身一跃跳到后院。 江时卿想用什么来阻拦,情急之下喊道:“还有一事,一辰来信了。” 宛初驻足,回头看。 见她停下脚步,江时卿上前拉住她,“不要回宫,看看一辰说什么。” 这时,毛茸茸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仙君,殿下说大家都来了,就等你。” “好。”宛初淡笑道:“江大人,我得办正事,可不能陪你。” 走到月门,回头道:“一辰不说我也知道,红霓不会有事。煊源善妒,绝不会让墨辰与其他女子有染。”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入了画。 毛茸茸看着一脸落寞的江时卿,同情他:“江大人,我看好你,加把劲!” 一人一兔消失无影无踪,月门隐遁,江时卿转身回了卧室。 他绞尽脑汁回想当年还是莫惜寒时的事,历历在目。虽是自卑又平凡的小修士,但绝非鼠辈,怎么可能回轻易背叛一段感情? 时辰已不早,他脑子越发混沌起来,索性沐浴后上榻。 不多时,入了梦。 * 梦里是稀里哗啦的雨,天空像是漏了一个洞,雨水打在伞顶劈啪作响。 他手执着油纸伞,面对着那个如天神一般身姿的男人——白泽。 “离开她。”男人一袭白袍,手指骨节分明,面如雕刻般轮廓分明,眉目舒展,带着笑。 莫惜寒摇头,“羽滟想要云游四方,我答应陪她一起浪迹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