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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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是霍无咎,他露出了个慢半拍的笑容。 霍无咎。他声音轻极了,几乎只有嘴唇在动。 我不会让你把我杀死的。他早醉得晕头转向,居然将自己的真心话对着霍无咎说了出来。 但衣帛摩擦之前,霍无咎却只听了个头尾。 霍无咎,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听见江随舟这般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霍无咎:他爱我这件事,臣妾已经说倦了 第56章 江随舟第二日醒来时,入目便是一方陌生的帐顶。 他正要翻身坐起,却又觉得头疼得厉害,略微一动,便是一阵晕眩。 他皱眉在床上缓了片刻,直到眼前不再那般天旋地转了,才缓缓坐起了身来。 便见四下大亮,陌生中透出几分熟悉,竟是霍无咎的房中。 这是? 江随舟一时有些晕了,低头扶着额头半晌,才稍找回了些许记忆。 自己昨天夜里是在霍无咎这儿喝酒来着,不过那酒性子烈,他这身体酒量又差,喝到一半,便醉晕了。 这会儿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之后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昨天晚上在霍无咎这儿睡了,还把人家的床占了? 江随舟正晕着,便听卧房里侧的门扉被人打开了。那是洗漱干净了的霍无咎,面上带着清冽的水汽,摇着轮椅往里走。 醒了?他听霍无咎的问道。 江随舟抬眼看他,便见霍无咎虽面无表情,却是神清气爽的,在轮椅上坐得端正。而他歪在床榻上,怏怏地靠在床头,气氛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昨天夜里喝多了,竟不知在你这儿过了夜。江随舟单手按着额角,说道。 霍无咎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没事。 接着,他便摇着轮椅到了外间,扬声将孟潜山唤了进来。 孟潜山早在外头守了一夜,听着霍无咎的声音,连忙推门而入,张罗着让人将早备好的醒酒茶端进来。 江随舟由他伺候着喝了醒酒茶,终于不那般晕了,起身换好了衣袍,便见李长宁带着魏楷从外头进来了。 见他坐在霍无咎的床榻上喝茶,那二人皆是一愣,接着,李长宁便匆匆垂头装没看见,还不忘拽了一把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地看江随舟的魏楷。 方才小人到主屋中去,没见着王爷,没想到王爷竟是在夫人这儿。李长宁上前躬身道。 江随舟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无妨。今日汤药的剂量若不许调整,便教人直接去熬了就行。 李长宁应声。 江随舟扶着孟潜山站了起来,起身时仍觉得脑中一阵晕眩,险些站立不稳。 他心道,还是需回去补补觉。 他抬手吩咐道: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走了。 那二人连忙在侧恭送江随舟。 江随舟冲霍无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眼看着江随舟脚底虚浮,步伐带飘地走了出去,房门自外侧关上,房中与以往一样,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魏楷立马警觉地抬头往外看,直看着江随舟走远了,他才匆匆看向霍无咎,目眦欲裂:将军,他这是! 霍无咎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子在想什么。 他皱起眉,道:别瞎想。 魏楷听他这话,才匆匆松了一口气。 他虽不通人事,看着靖王那副模样,心下还是警铃大作。 他怎么会在将军这儿过夜,还一副比往日都要虚弱几分的模样?莫不是他昨夜与将军,真有什么事? 不过幸好,既然将军说让他别乱想,那就是没事。 魏楷震惊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说话也没了把门,脱口道:属下就知道!将军什么样的人,怎会跟他一样! 说着,他抬起眼,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家将军。 却看见他家将军的眼睛,竟骤然冷了下去。 魏楷一惊,便见将军皱起眉,冷声道:管好嘴。 魏楷连忙闭上嘴,连连点头。 就见将军不再看他,扶着轮椅站起身,缓缓往床榻边走去。他颇有眼色地退到一边,拿出李长宁带来的药囊,替霍无咎熬起药来。 魏楷清楚地知道,自己刚说错了话,惹将军生气了。 只是 他面露疑惑。 他刚才也没说错什么啊,将军在气什么? 而安隐堂的主屋里,江随舟由孟潜山扶着在床榻上缓缓躺了下来。 他在自己的床榻上睡惯了,没想到霍无咎的床那么硬,一晚上硌得他腰酸背疼。孟潜山伺候着他吃了些东西,便替他放下了床帐,让他再小睡一会儿。 江随舟还是有点想不通。 他沉思了半天,还是问道:昨天本王是怎么在那儿睡下的? 孟潜山闻言,哎哟了一声:王爷,这奴才哪儿知道啊?昨儿个奴才一直守在廊下,一直到三更天,是夫人到门口来说,您要在那儿睡下的。 江随舟皱眉:霍夫人说的? 孟潜山点头。 王爷不记得了? 江随舟片刻之后淡淡嗯了一声,道:喝多了,的确没什么印象。 孟潜山应了一声。 便听江随舟顿了顿,道:只是 孟潜山忙问:只是什么? 江随舟皱眉思索起来。 听孟潜山这么说,似乎是他主动要求在那儿住下的,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反倒恍惚记得,天旋地转的,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在那张床上的。 但那番记忆,又像他梦中的幻觉。他只觉越想脑袋越疼,干脆揉了揉额角,淡声道。 算了,没什么。 肯定是幻觉。他心想。霍无咎的腿还残疾着呢,更何况,即便不残疾,他怎么会抱自己? 即便已经确定了江随舟病得厉害,江舜恒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太医来看看江随舟的病情。 顾长筠那剂药的效力颇好,药效来时如山催倒,使得府中的大夫和太医们手足无措。而药力减退时,也是一步一步地消减,直到维持在一个使他身体和脉象显得比从前虚弱些、却能维持日常生活的状态。 因此,一段时间下来,即便后主给江随舟派来的太医医术高明,也并未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这几日,太医回去告诉后主,说靖王殿下的病虽好了个七七八八,却伤了身体根本,如今府上养着几个不知哪儿来的山野大夫,替他调理身体。 不过,一直没什么结果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主高兴极了。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后主懒洋洋道。 那太医连连应是。 便见后主道:既然好得差不多了,便该将他带进宫来给朕看看了。朕也好劝劝他,太医院里想要什么大夫没有,何必信外头的野狐禅? 旁侧的太监意会,连忙赔笑着上前,问后主打算请靖王什么时候入宫,他好去传旨。 后主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也想找点儿乐子。 看江随舟病成什么样、再据此揣测一番这病秧子大概什么时候能死,就是他最大的乐子了。 于是,没两日,江随舟便进了宫。 在那药效的作用下,他身体本就显得极虚弱,又因着前两天喝酒醉得厉害,脸色尚没缓过来,因此入宫时,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再虚弱几分。 亲王的冕服是浓黑的,厚重宽大,雍容逶迤,却更显得他面颊消瘦,脸色苍白。跪地行礼时,瞧上去晃晃悠悠的,似乎不要人推,自己就能摔倒。 这幅模样,倒像他那妖妃母亲临终前的模样。 先帝崩在南迁的路上,那妖妃半途中也染了病。先帝一死,后主立马下令将那妖妃囚禁起来,不许人伺候,更不许太医给她治病。她临死前,后主曾去看过一次,便见那妖媚惑人的脸,瘦得脱了形,眼窝下陷,皮肤青白,与往日那副千娇百宠的得意模样简直天上地下。 后主看着实在觉得大快人心。 如今,她生的那个儿子也大有一副要步她后尘的模样了。 后主心下痛快,阴阳怪气地关心了江随舟几句。 江随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来之前便做好了准备,只摆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再敷衍地回答几句。 果真,他这幅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后主。 后主高兴了,便能提前放过他。这日不到正午,后主便觉得心情好了,抬手让江随舟退下了。 江随舟起身,正要行礼,便听后主又说道。 五弟既然身体好了,不如便回礼部当值去吧?他笑着道。礼部没有五弟,朕心里不安啊。 不安个鬼。 他在礼部不过领个闲职,有他没他都没甚区别。后主这么说,不过是因为看他身体差,脸色又难看,便故意让他回去当值,想让他劳累之下,折几年寿罢了。 不过还好,这也正中江随舟下怀。 他与庞绍你来我往,也算让庞绍吃了几次大亏。这之后,庞绍必然不会掉以轻心,而他若在朝中,也会消息更灵通些。 江随舟这么想着,面上摆起了一副为难的模样,虚与委蛇地推辞了一番,最后在后主的强令之下,满脸不情愿地同意结束自己的休假。 后主脸上更高兴了。 江随舟这才退下,出殿时,余光看见后主满脸惬意地将腿往桌案上一翘。 江随舟淡淡收回了目光。 庞太后的目光也确实短浅,果真与庞绍出自一家。她处心积虑地,教会了她儿子如何痛恨与她争宠的妃嫔、如何残害兄弟取乐,却唯独没想过,教她儿子做个合格的皇帝。 只当自家朝廷千载万代,只当前朝有庞绍支撑,便可高枕无忧。 当真是咎由自取。 江随舟一边沉思着,一边往大殿外走。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他需早些赶出宫,也需回去寻徐渡和顾长筠做些打算。 却在这时,宽阔的殿前广场上,他迎面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大步地往这个方向走,应当是往后主所在的大殿去的。一个内侍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侧,苦着脸劝他。 大司徒,大司徒留步吧,皇上此时正忙着,怕是没空见您 江随舟脚步一顿,浑身都警觉地绷紧了。 迎面而来的,是庞绍。 第57章 这是江随舟从穿越过来之后,第二次与庞绍面对面。 他虽和对方过了几招,如今也称得上句旧相识,但也知道自己不过侥幸因着从未来而来而占了先机。 面前这人,是个极难对付的硬茬。 他远远看着庞绍,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缓缓走近了他。 待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三五步的距离,江随舟停了下来,在日头之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庞绍,唇角微勾,带着两分笑意。 便见庞绍神情温和地躬身,朝着他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庞绍道。 江随舟淡笑着看了他片刻,直到旁侧的内侍都露出了惊惶的神色,才缓缓道:大司徒多礼了。 庞绍直起了身。 江随舟将他上下打量了通,意味深长地道:庞大人今儿个怎么进宫来,是皇兄传召你了吗? 便见庞绍温声说:回殿下,微臣有些琐事想要奏禀陛下罢了。 便听江随舟笑了几声。 大司徒与皇兄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如别白走这遭了,皇兄恐怕不愿见您。 庞绍抬眼看向江随舟,便见江随舟盯着他,露出了个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本王这段时日,虽说卧病在府,却对大司徒的事有些耳闻。他语气轻缓,颇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大司徒,您这个中好手,竟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庞绍颇为勉强地淡笑了几声,道:王爷见笑。 而他面前,江随舟藏在袖中的手心里已经覆上了层薄汗。 他知道,他要在庞绍勉强表露出这副模样,就是为了打消庞绍的疑虑,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幸灾乐祸的,并非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只有这样,庞绍才不会因此而立刻对付他,以他现在的实力,也难与庞绍直接抗衡。 心下飞快地思索着,江随舟接着笑道:也得谢谢大司徒。这不,听到您这件好事儿,本王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庞绍淡声应和:那也算臣的功劳一件了。 江随舟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他侧了侧身,抬手摆了个请的动作。 那么,大司徒先行吧。他道。怕是皇兄对你发脾气,也要发上好一阵子,大司徒就莫要在这儿耽搁了。 庞绍闻言,躬身冲他行了礼,抬步走了。 江随舟侧目看他眼,也径直往宫外走去。 他袖中的手都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了。 面前这人,模样最是和蔼端方,但他却知道,在这幅伪装之下,却是最为敏锐狠辣的魂魄。 他压着脚步,缓缓往前走去。 而在他身后,行出十步开外的庞绍回过身,淡淡看了他眼。 江随舟已经走远了。 倒是与自己所预料的不同。庞绍心道。 他从那日东窗事发起,便认定了赵敦庭的事是江随舟手操控的。他立马派人去赵敦庭府上寻找蛛丝马迹,但那群人却全军覆没,死不见尸。 庞绍常年监视靖王府,手虽伸不进靖王的院子,却也知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毕竟他的暗卫们是他花了重金,在府中底下悉心培养的。靖王本就不够富裕,且处处受人掣肘,即便养几个死士都难于登天,更莫说与他的暗卫抗衡。 但他也知,这件事看上去顺水推舟,实则勾得他与皇上生出龃龉,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靖王。 因此,他只当是自己疏漏。 但看着靖王方才的模样,庞绍心下却又有些动摇了。 他也算眼看着靖王长大,知道他没这么深的城府,边杀了他的暗卫,边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半点看不出端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