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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她跳下伽恩塔,佘霜壬说当时她是一副惊恐的模样,仿若被外头花火惊到,以为塔中失火,方从塔里一跃而下…… 她的记忆一直在慢慢苏醒。 谢清平颤抖的手指拂过榻上人的眉眼,躺着的这么多天,她并非一动不动,她只是神思不清,有时是会醒来的。 见到爹娘的时候,她茫然而疑惑,转瞬攒出一点笑意。见到昭平,便泪眼婆娑。 而更多的时候,她见到的自然是他。她便拉着锦被一点点缩回去,抗拒、惶恐、又愤怒。然后便很快睡去,睡得时间越来越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醒来,已经是五日前了,她看了他一眼,眸光里全是自嘲的笑。 像极了那年裕景宫殿门重启时的模样,华发丛生的她,靠在床头,笑着告诉他,“殷久久,她死了。” 殷久久,她死了。 谢清平从榻上豁然起身,终于翻开那卷诏书。 “朕崩,丞相继位。” 诏书六字,然中间却空出四字位置。他人自不会明白,谢清平却彻底崩溃,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记起了一切。 这样的传位诏书,上辈子,他也拿到过一卷。 那时,她已经被禁军救出伽恩塔,然腹中还有一子却因为力竭失血,怎么也生不下来。寻常女子生产遇险,产婆大夫还能寻个家人为她作主拿主意。 但她,没有。连孩子的父亲,她都说不出来。 她躺在产床上,自己作了主。 她说,不用保孩子了。 照顾她多年的侍者,都频频颔首,抹着眼泪高兴,这意味着她能活下来。 产婆正要动手,她止住了,只说要空白卷宗,要玺印。 她蘸着榻上蔓延的血,写下诏书,盖好玺印,然后便平静地躺在榻上,再不许任何人碰她。 她说,孩子不生了,就这样,我和我的孩子永远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已经生下一个孩子,还有一点气息,她并不知道不久后这个孩子就会因为之前吸入浓烟而死去。她只知道,她要一起带走他。 所以,后来谢清平破门而入,得到的诏书是这样的: 朕崩,吾子殉葬,丞相继位。 山河万里,她全部还给了他。孩子和她自己,亦如他曾经厌恶,彻底离开他。 * 朕崩,丞相继位。 朕崩,吾子殉葬,丞相继位。 谢清平望着手中诏书,再望榻上沉睡的人,只觉时光流转又重叠。 她择了同前世一样的路,撑着一口气将朝局稳住,然后不愿再见他。心性强大如她,可以安/邦定天下,但亦是脆弱如她,终究困死在了和他纠缠里。她无法面对/更接受不了,两个孩子都死了,且是因他而死……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如此他也可以的。于是,与前世一般的神情,一样的动作,他将诏书扔在了炭盆里。 他去昌和殿拎来了佘霜壬,又从偏阁唤来轻水。 他问佘霜壬,她若散了心志,是否会一睡不醒。 佘霜壬点头,“陛下被我催残了元气,根基不稳,心志又被旧事所困,所以心志若散,没了求生意志,便……” 谢清平问轻水,“一点旧事,锁住就可以,不是难事,对不对。” 轻水道,是。 话落下,便见他手中金针尽出,方反应过来,“这样说不定,她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若旧事与你相关,极有可能彻底忘记你。而且凡需要锁住的记忆,都是执念般的东西,很容易便又想起了。”轻水道,“这样根本没有意义。” “有。”佘霜壬道,“至少陛下生的机会多一点,胜过眼下。” 人之心志意念,往往一念之间。有时多看一眼阳光,多闻一朵花香,说不定便又有了新的转机。 轻水无法,细想这几日殷夜半梦半醒的状态,只轻声嘀咕道,“我虽不知你们有何往事,但关陛下如今待你模样,若是后续重新记起,大抵会恨你入骨。” “忘记我,或恨我,都是好的。”谢清平拨开轻水的手。 忘记他,她可以重新来过。 恨他,也没什么,上辈子她便是靠着对他的恨,重新活了过来,重新看见众生与天地。 只要她活着,怎样都好。 他前生所求,本也未将自己算进来。今生能见她的每一眼,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原都是赚的。 金针入穴,按时锁忆,谢清平用的是青邙山秘术。 即使他心中想得透彻,终是生出一点点小小的期盼,期盼能够成功,只是锁住了跳塔那日的事,锁住跳塔那日彻底涌入她脑海的前世记忆。 他还是渴望,能够与她成婚生子,携手一生。 天亮时,所有的金针都从她穴道处,唯有了一枚在她左手筋脉里。 她醒来在两日后,苍白的面上带了两分迷茫,见谢清平伏在她塌边,便抬手抚过他眉眼。 谢清平瞬间便醒了,却不敢抬头,连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不敢有。 “毓白,怎么不上来睡?”殷夜眨着一双漂亮的凤眸,虽是虚透的模样,然眼中却有朝露星光。 “你几时回来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怎么了?” 她的话音,一如他离开的那日,缠绵而亲切。谢清平笑出声,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