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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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西城最后软磨硬泡地让林染请了8月初的一个年休。 5天,前后两个周末,恰好9天。 邓西城提出要去泰国清迈的时候,他迅速地抽插着她的小穴,然后急促地问:林染,我们去清迈玩好不好。 林染能说不好吗?她正被高潮抛起,越抛越高,一直在云巅,她抽泣地断断续续地应着:好……啊…… 然后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遂,一夜无眠。 她醒来的时候,邓西城煮的粥已经摆在餐桌上的保暖盒了,旁边写了一个便签:急诊手术,勿念。 她拿起便签,揉成一团,丢在桌下的垃圾桶里面。 保暖盒打开,粥一如既往的不稠不稀,面上点缀了翠绿的葱花,咸蛋被剥皮后切成半个,轻扣在碗沿上,如果往底下在捞一捞,或许还能找到藏着的榨菜肉末。 邓西城美其名曰这是生活的小惊喜。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染正喝着他带过来的粥,然后毫无淑女样地打了个饱嗝,她前面的问题是这样的:邓西城,你这粥哪里买的,现在的商家还挺会搞心思的么。 邓西城戏谑地笑了声,他给林染足足带了两个多月的夜宵,没想到她反射弧这么长,现在才问起来。 于是他卖了卖关子,说:这是生活的小惊喜。 待后来他冠冕堂皇地自由出入林染的公寓时,林染才知道原来这粥一直都是他煮的。 但是昨天她高潮时邓西城对她问的那个问题,就真真切切是……生活的惊吓了。 泰国……清迈…… 无意识地反复将他国地名吞吐在唇间,与此同时的是她的心,一揪,一揪。 十年了……。 她从酒柜上拿下一瓶红酒。 白日醉酒,人生几何? 她从何时开始,一有逃避心理就开始喝酒,有时候小酌,有时候豪饮,更多的时候,酒杯内盛了红色液体,她却酒不醉人自醉。 当她醉眼朦胧时,她就想起十年前那个蹲在马桶上恸哭到无法自已的小女孩。然后就是一顿劈里啪啦的手机按键声,发送,关机,一气呵成。 她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去回看自己发出去的短信,就像她从来没有在朦胧的时候与其他人做过爱。一个清醒到冷漠的人,一个朦胧到失控的人,都是她。白天的她,黑夜的她,却从未交集。 泰国……清迈…… 她猛地打开自己那个关机了一年多的手机。 2010年8月30日 晚上7:29 顾来,我好怕,我下面流血了! 2010年8月30日 晚上7:30 你回复我好不好?求你了!我现在好痛! 2010年8月30日 晚上7:31 我肚子好痛,顾来,好痛! 2010年9月10日 凌晨1:02 你电话还是没法打通,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2010年9月10日 凌晨1:03 我住院了。医生说我是生化流产。如果你能看到这条短信,求你回复我,好不好,求你了。 2010年9月10日 凌晨1:05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2010年9月10日 凌晨1:06 我想死。 2010年10月1日 凌晨0:01 我还活着。顾来,你来看看我好不好?就看我一面,可以吗? 2010年11月4日 下午4:32 你是骗子吗?!你根本就不是w大学美术系的!我表姐跑去你们学校问过你了,根本没有人认识你!你是个大骗子! 2010年11月4日 下午4:36 你是混球! 2010年11月4日 下午4:37 你是傻逼! 2010年11月4日 下午4:38 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 2010年12月1日 晚上10:21 顾来,我跟一个学长做爱了。 2010年12月1日 晚上10:23 学长很爱我。 2011年4月30日 晚上11:51 有个小学弟很可爱,我今天跟他上床了。 2011年7月8日 凌晨2:28 昨晚约了一个炮,好玩。 2011年7月9日 凌晨1:43 另外一个他的好朋友,我们疯狂地做了好几次,笑。 2011年8月4日 晚上11:09 破破真好用,男人随便勾下就来了,你是不是也一样,不用感情,也不用负责呀? 2012年9月15日 晚上11:47 这个月第3个。 2013年6月24日 晚上10:51 他骂我辱没门风,我搬出去了。 2013年8月3日 晚上10:21 我养了一只猫。 2016年3月16日 晚上10:15 猫被她丢了。 2016年3月17日 凌晨1:25 破破的ID好久没登陆了还有这么多人来加,有趣。 2016年3月18日 凌晨2:13 今天是个老外,我们在浴室里做了。 2016年4月9日 凌晨0:33 又一个。 2017年8月10日 晚上11:55 班长说想跟我做爱,我同意了。 2018年8月16日 晚上10:47 有个人,眉眼,举手投足,说不上来,感觉跟你有点像,他在追我。 2018年12月11日 凌晨00:01 他是处男。 绿色的发送信息内容停留在2018年12月11日 凌晨00:01,当时她发这条信息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哦,对了,她在想,邓西城是处男,她明明抗拒着,为什么那晚还是让他要了自己三次。 嗯,一定是她太寂寞,而他又是恰恰好在那里,罢了。 而后,她就再也没机会醉生梦死了。邓西城这个人虽比她小了3年,却是她见过最念叨的年轻人了。他老是说,喝酒伤身,喝酒伤身,喝酒伤身啊。 喝酒,何止伤身呀。林染摇了摇红酒杯,杯里倒映她的齐肩短发。岁月在她的脸庞似乎已经刻下了点点痕迹,胶原层逐渐在被时光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地无情剥脱,如漆墨的眉峰,如刀削的唇线,这个女人,已经快三十岁了吧……她的瞳孔里面漾着些许不屑,跟怜悯。而她给一个从来不会回复自己的手机号码发短信的时间跨度,业已有十年之久。无论是处于绝望,或是哀怨,或是伤心,或是愤恨,或是矛盾,或是失落,或是痛苦,或是怅然,或是……最后平和,即便是假装的平和,那个手机号码的主人都未曾回复她一个字,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啬。 他是天底下最差劲最差劲的混蛋,她知道的。 林染后来不是没有打过顾来电话。 她刚流产那段时间,安置在医院单人间里,不分日夜地哭,床单打湿了一条又一条,她的手机被父母抢走了,她求着小表姐偷了回来,然后还是那一句: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然后她割腕了。从护士站那边顺来的剪刀还算锋利,她看着那个动脉血,轻飘飘地飙出来,然后轻飘飘地溅了自己一脸,然后就看到自己的父母站在门口震惊到难以置信。 她生理上没死成,然后心理上却丢了魂。 尤其是当小表姐被软禁中的她跪着央求终于答应去w市找寻他踪迹后回来的那天,小表姐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艰难出口的那句话——我问过了,这个大学美术系根本没有一个叫顾来的学生,他骗你的,你就忘记他吧——向她砸来的时候,她开始在内心里大声地嘲笑自己这么久的癫狂痴傻。 一腔真心,到底是错付了。 于是,她心有不甘,她心存报复,她开始疯狂地将自己往最糟糕最不堪的田地里面蹂躏。他破了她的处,她就到处跟异性上床。上完一个,就发他一条信息。点击发送前,她觉得自己很满足,然发送后,她又觉得好空虚。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很多跟她上过床的男人,都想跟她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无数次。而她虽然还会生理性高潮,但高潮过去的瞬间,她只觉得好累,沉重的空气挤压在自己的胸前,她父亲咒骂她的那些话语回荡在她耳边,她想深深地喘口气,但已经累得不能呼吸。在那一刻开始,她不想再这样子继续了。 她在自己的公寓里养了一只流浪猫,不知道怎么就缺了一条腿的那种。好生伺候着,每天铲屎铲尿,隔三岔五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做体检,把流浪猫养得油光满面的。她在写论文的时候,它就窝在她的大腿中取暖,她写了一段,它就凑过来嗅嗅她的头发。她在做午饭的时候,它就蹲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她将饭菜端出,它就跳上餐桌喵呜讨要着它的美餐。她在去晨跑的时候,它就候在门厅这里舔毛,她锻炼结束后,它就叼着她的浴巾跑去浴室。然后有一天她回到公寓,发现母亲不请自来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这是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梦一样,啪,梦醒了。 她又开始疯狂地找人做爱了。 那段时间做爱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她也分不清楚哪个张三哪个李四。她没太大的兴趣去记住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反正过了夜翻了篇,多半再也不见。她并不想去经营一段稳定的恋情,只需要纯粹的鱼水交融。对她来言,似乎只有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空白,才能让死气沉沉的灵魂摆脱现世的束缚。 后来她发现自己只是习惯性发短信给那个号码,习惯性地将自己内心的感触写在短信里的时候,她恍然大悟,原来她只是想要个倾诉对象,而已。 就是一个树洞,它可以不回复,它最好不回复,她所有的放浪形骸,所有的跅驰不羁,都在一个个午夜星坠于野时分被封印在那个手机里面,伴随着她那段孤单的痛苦的扭曲的挣扎的成长。 她接着硬生生斩断了这个树洞,在自己开始跟邓西城保持一定程度上的亲密后,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成长了,她不想再将自己剥光了放在复仇的面上反复煎熬。 邓西城挺好的,她对自己强调着,他值得她这样做。 然,不知道为何,1年多后的现在,她惶然间重新拾起这个习惯性,给那个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 信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思来想去,或许原来最初的那句话最为普通吧。 她是这样写的:顾来,我准备去清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