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魏宁和上辈子见过几只人皮灯笼。 那时她跟随系统四处寻找绝阴之地修炼, 见过魔修虐杀凡人画面。魔道杀人手段素来残酷且层出不穷,还整出个臭名昭著的酷刑排行榜,人皮灯笼遥遥领先, 是十大酷刑之一。 生剥活人皮, 制作成灯笼,最恶毒的是死后还将人魂魄困在灯内, 生生世世遭受火焰炙烤, 痛苦轮回无尽,永不得超生。 采取此等手段的,要么是心理变态的魔修,要么,是有血海深仇。 唐家堡这一对主仆, 从头到尾表现得奇怪, 主不像主,仆不像仆。听琴应当知晓正魔不两立, 怎么还有胆子千方百计地把他们引入唐家堡, 所图究竟是什么?唐家堡处处血腥,这对主仆究竟是正,还是邪?是人, 还是魔? 白色灯笼里, 呻吟声叫人头皮发麻:“疼,疼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我错了……” 魏宁和问:“你哪里错了?” 这只鬼神志不清,听不懂别人问他的话,自顾自哀求:“放过我吧……唐婉,害你的人不是我……” 问问题也不回,只一个劲求饶。只一个灯笼, 就够麻烦了。 魏宁和手覆盖灯笼,想着要不把这只灯笼鬼放出来算了。苏隽拿走灯笼,往床底下一扔:“别浪费力气,他已神志不清,放出去能怎么样,万一祸害无辜,岂不添乱。还记得婉儿灯的传说吗?” 当然记得。 灯笼匠师因妻子畏黑,特为她制作婉儿灯。可谁知,灯成那天,匠师却死去,魂魄化作永不熄灭的灯芯,陪伴爱妻身边。 婉儿灯,婉儿灯,魂魄不灭灯不灭。好好一对恩爱夫妻,转眼生死相隔,一个在灯外悲伤,却不知心爱的人就在那一寸小小天地,看着她,守着她,护着她。 苏隽淡淡道:“这个传说,也许是真的。只是传说里有一件事讲的含糊。灯成那天,匠师死去,他是如何死的?” “你是说,有蹊跷?” 正在这时,院子里陡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哭嚎。 唐夫人又开始哭泣了。 魏宁和吓了一跳,便想推开门去劝劝,怎么又哭,太蹊跷了。下一刻脚步声已响起,听琴赶过去低声哄劝,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温柔而耐心。 “夫人不怕,有听琴在呢,谁都别想再伤害您……” 魏宁和选择坐回床上,不去打草惊蛇。她继续思索:确实,唐家堡男主人早逝,曾经动荡没落,后来靠女主人操持才振兴起来。如今再把婉儿灯拆开来看,细思极恐。 男主人究竟是如何死的? 唐夫人经历过什么? 唐家堡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太多太多谜题解不开,今晚注定难眠。 “别想那么多,有我在,先睡吧。”天色很晚,月上中天,苏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安神香,点燃了插在香炉上。 魏宁和肉、体凡胎,撑不住安神香的效力,很快呵欠连连,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睡觉。于是往床上一躺,进入梦乡。 月上柳梢头,清冷光辉撒入窗户。苏隽给魏宁和盖好了被子,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罗宋秋羽抱着胳膊直颤:“大师兄,唐夫人哭了快一个时辰了。”关键哭声悲怆,听的人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苏隽没让师弟们进入房间。只转身关上门,去隔壁客房支了个隔音罩,商议事情。 —————————— 次日,大雾散去,客房门口的大槐树上,很多白色灯笼烧成喜庆的血色,算是染色成了。有仆人架着梯子,采摘西红柿似的将灯笼勾下,也不知怎么的,总出事故,摔伤几个人以后,才取下所有的红灯笼。 大槐树上少了几只红灯笼,树下却多了一滩血,渗入地下,悄无声息滋润着土壤。 经历一晚,听琴脸上浓浓的疲惫,眼窝子乌黑。 她若无其事地以“拜河神”为由,将魏宁和苏隽等人又留在了唐家堡。 魏宁和便顺势留下。一大早,听琴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香炉香烛纸钱等祭拜之物,身后跟着魏宁和、罗宋、秋羽等人去拜河神。 苏隽没有参加祭拜,就带另外几个弟子留在唐家堡。 百里长河,不同于第一次见面那样凄清。这一次,很多百姓也都挎着篮子,喜气洋洋跪在河边虔诚祭拜河神,上下嘴唇蠕动,声音传入魏宁和耳朵: 有求财的:“求河神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大丰收,生意发大财……” 有求姻缘的:“信女祈求河神,赐我家小姐一个如意郎君……” 有求子的:“老婆子别无所求,愿河神保佑我家儿媳妇今年生个大胖小子……” 魏宁和转过身看听琴,焚了香也烧了纸钱,嘴唇微动,念的却是经文,没有跟河神要任何东西,不像祭拜河神,而是像祭奠故人。 回去路上,魏宁和问:“大家都拜河神,河神忙的过来么?” 听琴没想到魏宁和脑洞如此清奇,捂嘴偷笑:“婢子是凡人,哪里知道神仙的事,准不准都得试一试。今晚月圆之夜,去祈福灯阵祈愿更灵,恩人想不想去看看。” 魏宁和:“祈福灯阵?” “相传为造福苍生的仙子所布。仙子行至唐家湾,见此地百姓生活艰难,便改动村子风水,并布下祈福阵,凡百姓入阵,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阵法。 “一切?是否太夸张了些,若有人许愿要仇敌的命呢?” “也能实现。曾经便有一人单身闯入阵中,第二天仇敌全家上下离奇惨死。不过,敢提这样的要求,肯定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看。” 众人停在赌坊门口,恰好里面一个中年男人跪在门口痛哭流涕,周围人指指点点,满脸鄙夷。说虎毒不食子,就没见过比这位更心狠的父亲,为了赌钱居然将儿子女儿都赔进了赌坊。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举起手掌狠狠往脸上扇:“儿子,对不起。爹今晚去灯阵,一定把你们都救出来!” 不知为何,提到灯阵,周围人脸上鄙夷纷纷变成了同情,还有劝男人想想其他办法,千万别想不开的。但男人铁了心,他已无路可走,只有去千灯阵里走一遭能救出一双儿女。 听琴摇头:“月圆之夜进入灯阵祈福的,愿望都会实现,求财的,天降横财;求子的,生下龙凤胎。但进去的村民,至今还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第二天河边或者屋后会出现尸体,有些是火烧而死,有些受刀剑屠戮,而有些,尸骨至今没出现……这就是代价。” 说着,听琴柔媚地睇魏宁和一眼,“好处与坏处,婢子都已经说了。不过,恩人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仙人的手段自是奇妙。你们去了,兴许人财两得也说不定。” 魏宁和:“可我们这些做仙人的,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去了也没愿望。何必走那一遭。” “恩人怕了?” “怕?”魏宁和神色不屑,回头看罗宋秋羽,“你们怕吗?” 罗宋、秋羽在外还是很给她面子的,义正言辞:“不怕。” 于是拍手决定,“好的,那今晚月圆之时,一探究竟。看看阵法里有何吃人的东西,抓住它,为民除害。” 听琴脸上笑意愈盛,笑呵呵地看这群轻易被怂恿的傻子:“恩人好胆色,婢子佩服。” 魏宁和负手而立,摆出一派洋洋得意的神色:“我等修道之人,没什么在怕的。更何况造福百姓,是我等天职。” 罗宋秋羽虽不知魏宁和在搞什么,但除魔卫道本就是职责所在,哪怕听琴不说,他们也无法坐视不理。 “听琴在此替唐家湾百姓谢谢诸位恩人,祝恩人此行顺利。” 秋羽幽幽盯着听琴,冷哼着传音,“看吧,巴不得咱们死呢。我不喜欢这丫鬟,阴阳怪气,不安好心。” 罗宋劝他:“真相未揭之前,不可以轻下结论。” 唐家堡。 天很快暗黑下来,月亮升起来刹那,唐夫人撕心裂肺的啼哭响起,饶是已有准备,修士们还是猛一哆嗦,脊背发凉。 抬头,明月似饼,高垂夜空。 唐夫人哭得更加悲忸。 魏宁、苏隽、罗宋和秋羽去过灯阵,其他弟子留守唐家堡,一方面看孩子,另一方面随时监测唐家主仆动作。 夜出唐家堡时,团团灯笼在空中飘荡。灯笼上印着栩栩如生的人脸,面皮在笑,眼底痛苦。 秋羽转身就要找唐家主仆算账:“唐家堡主仆定是魔修,这么多人皮灯笼!” 罗宋恨不得叫他祖宗,“现在不是收拾谁的时候,咱们主要任务是闯祈福灯阵,去晚了要死很多人。跟上!” 秋羽咬咬牙,气个半死。 夜黑风高,魏宁和、苏隽在前方带路,边御剑边飞跃,很快抵达地方,是不久前来过的剪刀形状的小路。 剪刀路,果然人力所为。 此刻的小路寂静冷清,道路尽头,是深邃的黑洞,路那边有什么,黑黢黢的看不清。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几户人家的门口,悬挂吊丧用的白纸灯笼,门缝里,有人压抑声音哭泣,充满害怕和绝望。 挂白纸灯笼的人家,皆是今夜有家人要闯荡祈福灯阵的,闯阵必死无疑,都提前办好了丧事。 为何一定要闯灯阵呢?活着不好么? 魏宁和难以赞同,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东西比活着更宝贵。 不赞同,却也理解。没有谁不想安安稳稳的日子,没有谁不想好好活着,可总有无路可走的时候,那时候,人被往前推,由不得自己。 夜路,静悄悄的有点可怕。 苏隽突然讲起今天调查到的消息:“唐家湾世代以灯笼为生,此地灯笼闻名九州,唐家堡尤甚。而上一任家主,姓唐名弦和,是唐家百年来最出色的灯笼匠人,由他出手的灯笼,千金难求。唐弦和弱冠之年,娶了青梅竹马的唐婉为妻,唐弦和手艺高超,唐婉貌美如花,两人情谊甚笃,在旁人看来,便是佳偶天成。因唐婉怕黑,唐弦和便精心制作一盏婉儿灯,婉儿灯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很多人都想高价求此灯,但唐弦和不卖,将灯笼送给了爱妻。” 魏宁和:“传闻,唐弦和制作完婉儿灯就死了。” 苏隽:“不错。可传闻也隐藏了些东西,唐弦和并非呕心沥血而死,而是因唐婉而死。” “婉儿灯最初制成,再受人追捧,也只不过是人间普通的灯笼。可坏就坏在,有一次,唐婉提着灯笼走夜路之时,遇见一孤身赶路的女子,女子一眼看中了婉儿灯,便询问可否买下,唐婉自然不卖,只是可怜女子,将其带回了家。谁也不知,那是祸端的开始……” 这故事,总觉得似曾相识,都是最初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后来都因一莫名女子家破人亡。 魏宁和想到一个女人,“白娘娘。” 苏隽点头,“不错,唐家湾百姓都叫她仙子,但举止言行,是白娘娘无疑。” 秋羽听得一头雾水,“白娘娘是谁?” 魏宁和厌恶道:“一个专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喜欢做凡人的妾,害人家正房老婆、嫡子嫡孙,将幸福的一家搅和得妻离子散。明着为正道修士,言行举止却与魔修无异。” 罗宋表示无法理解,“何必。” 秋羽嫌恶,“她心理变态吗?见不得别人好!” “可能。” 魏宁和又问:“她不是祸害正房老婆么,怎得这次死得却是唐弦和?难不成勾引不成,恼羞成怒了?” 苏隽点头,“应当是没成。之后,婉儿灯的传说莫名流传出去,传言得之便可得幸福。女子无一不想得到此灯,甚至有达官贵人许诺,只要献上此灯,便给予官位。唐家便有人动了心,逼迫唐弦和拿出灯笼。” 后面的事,魏宁和也能想到。 事情越闹越大,人心贪婪被无限放大,难以控制。于是,唐氏族人向坚决不肯出让婉儿灯的唐弦和,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