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陌生的熟悉感
手指深深的握进了木牌之中,被木刺刮出血痕,然而萧夕却仿佛丝毫无觉,只是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面上悔痛的哀荣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想起她爹曾经说过:双儿,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宁愿留在边关也不愿回京么?因为我们夏一族的人,可以战死沙场,但是绝不能窝囊的死在政斗之中。 夏家的儿女,男女皆为将,铮铮傲骨,却偏偏毁在她萧夕一个人的儿女情长手上。 她悔,她恨,她想要报仇,为夏家争回一份公平。即便斯人已逝,也不能让那通敌叛国的罪名遗留在夏家身上。 “老天留下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惩罚我,让我替其他族人赎罪,替他们活着,替他们报仇。” “这一次,我不会再对她手软了。” 将烧过的纸钱仔细的处理之后,萧夕就策马离开。不料却听到附近不远处隐隐传来的脚步声…… 是谁? 她将马儿放开,让它自己跑到远处去,继而轻着脚步,躲到树后的草丛里。 当时她选址的时候就考虑过可能会被发现,所以偷偷在前面堆砌石堆。现在看来,倒是正好能用上了。 “大人、夫人……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不该为了……就答应他们。” 不远处的哭泣低音传到萧夕的耳中,犹如惊天炸雷——这声音,她听过! 看来夏家灭族的背后,除了白离之外,还有不少罪恶的帮凶。 她小心翼翼的拨开眼前的杂草,视线敏锐的盯着前方的背影。 硬朗挺直的背影带着些许忏悔的瑟缩,粗糙的手中拿着纸钱,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放,一边擦拭着面前的石碑。 原先空置的石碑上,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刻上了“夏一族公墓——罪人所立”。 此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没有人知道的夏一族所葬之地?为什么他会以这样卑微的姿态前来拜祭?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张大网,将困惑中的萧夕罩进网里。 在她还来不及深思之时,只见双膝跪地,口呼:“我不该将证据放进夏府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以为那只是他们的障眼法,没想到真的会因此而害死了将军,害死了老爷和夫人。”“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放过我吧,别再缠着我了。” 萧夕冷冷一笑,本以为这人是真心悔过了,没想到只是自己坏事做多了噩梦缠身,所以才跑出来拜祭。 看来会找到此处也极有可能是个巧合,毕竟此地距离京郊甚远,时不时也有有人前来拜祭。 “丞相抓走了我的家人,说若是我好好办事就加官进爵,否则就了断了我家人的性命。老爷是知道的,加官进爵我可以不要,但我半辈子不过得一妻一子,怎能忍心看他们入火坑。” “我……” 事实竟然会是这样,除了白离,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巩固地位稳妥江山而忌讳夏家之外,除了一向与夏家对立的丞相势力之外,竟然还有人想要加害于夏家! 原来靖国公府的一朝灭门,当真不是一天一日就转瞬崩塌,而是有心人蓄谋已久的恶毒心思,是一起被策划多时的惊天阴谋! 而那时的萧夕因为整日滞于后宫,对前朝之事一无所知,等到她听到夏家被灭门的时候,也就正是自己绝命的时候! 原来单纯一点都没有用,原来她多年习武的本事,面临皇权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用,原来她和白离所说过得厮守一生的爱情,更是一点都没有用。 她还以为是夏家权倾朝野才触了皇权的楣头,可如今看来,此事并不只白离一人所为,并没有她认为的这么简单! 偷听的萧夕已经不想再继续听那人所谓害怕恶灵缠身的辩解,手指狠狠地嵌进肉里,只有那种钻心的疼,才能让她保持暂时的冷静。 她虽然想,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出去把那人碎尸万段,扒皮抽筋啃骨噬血,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逞一时之快,她要的是终有一日手刃所有的敌人! 才能对得起父母养育之恩,对得起夏家儿女的不屈之魂,对得起老天爷给自己的这个机会! 萧夕用力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眶和眼珠都已经通红,她强迫自己不能发出多余的声音,转而半探了头,想要看清那个今她愤恨却又不得处置的仇人。 “……我当真也是有苦衷啊……别再缠着我了……” 那人的声音令萧夕沉在心底的记忆泛出一丝陌生的熟悉感。 定睛看时,才发现竟果然是自己所识之人! 他一身便衣常服,身材却掩盖不住常年征战习武的魁梧与强壮,脸上有不可磨灭的沧桑与疲倦之感,还有一丝对眼前墓碑的畏惧。 而他正是和萧夕的哥哥夏昶出入战场多年的副将周云生! 糟糕,好像咬得太用力,把自己的嘴唇给咬出血了。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萧夕才发觉嘴中蔓延开的不算微小的腥甜气味,她真的没想到,夏号称靖国公,周围却早已是危机四伏,连周云生这样的人,都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夏家。 也难怪他于心不安,夏昶甚至是整个夏家在世时皆待他不薄,尤其是哥哥夏昶,说是上下级关系,实则把他视为兄弟手足,竟然也……!也怪不得他在夏家灭门之后不仅逃过一劫,还连连晋升,如今已是正三品的骠骑大将军,原来不过是卖主求荣,寻了个更好的东家! 萧夕只觉得手中痛意不减,甚至关节都被自己捏的咯吱作响,周云生的名字生生烙在她心里,这个仇,她记下了。 环顾了四周,周云生利落的收拾了祭拜过的现场,转而又起身拜了三拜,这才理了衣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想来他作为将军,便服出门,估摸着是有约于人。 强压下眼中的暗火,萧夕眼看着他快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做了个深呼吸,悄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