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2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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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死命摇头:“侍卫力量薄弱,不能再分兵了,你们先护着小爷。小爷没事,我们才能脱险,小爷出事,我们谁也难逃一死!” “今夜你们谁也走不脱,全都得葬身此地,何必排个先后?”刃光划过,血花飞溅,营主震开一个个奋勇应战的侍卫,踏着满地尸体逼近。 护驾的侍卫们要么被疯狂进攻的血瞳刺客缠住,要么几招之下就毙命于营主手中,人数越来越少。 朱贺霖忍无可忍地挥剑迎击,也只堪堪抵挡了十几回合,剑刃便被对方的左钩锁住。 眼见右钩当胸削来,朱贺霖绝望地闭眼。 一道寒光自远处激射而来,竟比划破夜空的雷电更加迅猛、更加灿烂,带着无与伦比的精准与力度,撞击在营主的钩刃上,几乎使它脱手飞出。 双钩被这流星似的一箭震开,朱贺霖死里逃生,当即抽回剑刃,回身后撤。 营主虎口发麻,心知这是个劲敌,却想不出京城还潜藏着哪位高手,能有这等功力。他缘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雨幕中立于屋檐斗角上、一身玄色曳撒的高大男子。 “……豫王。”营主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豫王行伍出身,武艺过人,这一点他早听浮音禀报过。可没有料到的是,这个“过人”,实在是过得有点多,也不知是浮音之前看走眼低估了,还是豫王有意藏锋不露。 豫王见对方转头望着自己,隔着面具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股诧异,哂笑一声,把手中的硬弓丢了,唤道:“槊!” 旁边的侍卫立刻将马槊抛过去。 豫王足尖一挑,将槊身握在手中,槊尖遥遥指向营主,做了个邀战的动作。 营主如临大敌地将双钩横在胸前,周身真气浓烈到几乎要凝成实质。 豫王脚下一蹬檐角,人与槊合而为一,如同从天际倒卷下来的一道黑色飞瀑,向他侵掠而去。 - 高朔抱着昏迷不醒的花魁,在雨夜中策马狂奔。 他奉苏晏之命,带着两名锦衣卫密探,潜入咸安侯府寻找阮红蕉的下落,摸到了鹤先生所住的厢房。 出于探子的谨慎,他没有立刻破门而入,而是先躲在屋顶,在瓦片间掏出一条缝隙,向下窥看。 刚巧看见阮红蕉搂住鹤先生的脖颈,娇媚求欢的一幕,不由腹诽:听苏大人说得急切,什么性命之虞,还以为形势有多紧迫,却原来在这里偷情。 一名探子做手势问:下去,挟了人就走? 高朔以手势回道:情况未明,先观望。 三人继续看,未料屋内情势陡转,男方举止温柔却暗藏杀机,女方曲意逢迎竟慨然赴死。 高朔暗叫一声:不好! 当即撞破屋顶,一刀将那条毒蛇削做两截。可惜蛇不比其他畜生,断了头依然能继续攻击,咬中了阮红蕉的脸。 人命要紧,高朔不假思索地削掉了被毒蛇咬到的那块皮肉,希望能阻止蛇毒的进一步蔓延。 另外两名锦衣卫则与鹤先生缠斗起来。 鹤先生看着年轻,却身负上乘内功,高朔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打着打着,倒让他发现了古怪之处—— 原来这鹤先生空有一身内功,境界超绝,可是不通招式。 几名锦衣卫探子虽然没有高明的内功,却是刀尖舔血的行家,一招一式皆是在生死关头磨砺出来的。 一方仰仗内功,一方依靠招式,倒也打得短时分不出胜负。 打斗声惊动侯府守卫,高朔见阮红蕉昏迷,担心她扛不住失血与蛇毒,忙招呼两个同伴殿后,自己带着人突出了重围。 救走阮红蕉时,高朔见她哪怕不省人事也死死抱着一个匣子,猜测此物紧要,便连人带匣一同带走了。 追兵被远远甩开,怀中女子的鲜血将他半身衣襟都染红了,高朔这下意识到—— 他削了人姑娘脸上一块皮肉,十有八九把这国色天香的花魁给毁了容了! 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低头看胸前糊满了血污的脸,心中说不出是遗憾、懊悔还是歉疚,很有一种煮鹤焚琴的罪恶感。 “阮……姑娘?”高朔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又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颈侧脉搏,不由皱眉。 脉搏细弱,再这样失血下去,恐怕到不了苏府,人就要咽气。 ——这可不行,苏大人的命令是要将人安全地带回来,他得赶紧先给找个大夫。 高朔想起了常来给沈大人治伤的外科大夫陈实毓,便调转马头,朝陈大夫的医庐去。 刚巧昨日验尸误事的陈大夫为了躲避自家夫人的数落,借口夜深雨大回不了家,在医庐中躲清净。高朔敲门而入时,陈实毓刚刚睡下,见阮红蕉伤情严重,连忙给她止血。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了……”陈实毓感慨。 高朔越发愧疚,讷讷道:“她被毒蛇咬了脸,我也是不得已。” “毒蛇?什么蛇,怎么不早说!”陈实毓瞪眼道,“你这一刀要不了她的命,蛇毒要命!” 高朔只记得是条红底白环的蛇,但说不清什么品种,一急之下,又冒险返回侯府,把断成两截的蛇尸给找回来了。两名锦衣卫探子早已脱身,他却为了蛇尸挨了守卫的一支冷箭。 他带着插在后背的箭回到医庐。陈实毓头疼地说:“一个伤患变成了两个……趴那,趴那别动,老夫这会儿没空处理你的箭伤。” 高朔自觉没伤到要害,箭头这么插一会儿也无妨,疼可以忍。于是说道:“我不急,大夫你先紧着她。” 陈实毓检查完蛇尸,说道:“这是人为培育的变种银环,毒性更甚原种。所幸这条蛇在咬人之前,已被取过两次毒液,体内毒囊余毒不多,你又出手得及时,否则老夫还真救不了这姑娘了。” 高朔大是松口气,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能活下来就好。” 陈实毓配了一副解毒丸,给昏迷的阮红蕉喂进去。 高朔趴在隔壁病床上,看她几乎包扎成了白粽子的侧脸,看得出了神。 “老夫包扎手法有问题?”陈实毓问。 高朔魂不守舍地点头,忽然意识过来,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感慨,一个青楼女子,在机巧之外,竟还有这等骨气与勇气,实在令天底下那些软骨头的男子汗颜。” 陈实毓捋须呵呵笑道:“莫轻风尘,自古以来不乏侠妓,红拂、李娃之流皆如是。梁红玉甚至能披甲挂帅,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高朔若有所思地点头:“再美貌的女子,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但襟怀与风骨,却是一辈子的光彩。” “就是这个理。”陈实毓道,“你看拙荆,有什么容貌可言?可老夫与之相守终身,正是因为始终记得初见之时,她拼着自己风寒未愈,也要下河去救落水的娃娃,那股子胆义之气,至今仍熠熠生辉。” 高朔不再说话,继续趴着看阮红蕉昏迷的侧脸。以前听阮红蕉唱曲,觉得她生得美、声音好听,可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当时看着赏心悦目,也颇有云雨一番的心思,回头却不见得多挂念。如今这般狼狈模样,怎么反倒更叫人上心了呢? 高朔没想明白,就使劲想,就连陈实毓在他背上挖走了那枚箭头,也没顾得上吭一声。 陈实毓调侃道:“又给老夫省了一碗曼陀罗汤。多几个这种病人,医庐的成本就能多降低几分。” 高朔有些不好意思,问:“之前还有谁?” 豫王殿下。老夫给他缝了七十二针,他一口麻醉汤没喝,边缝针边看着坐在旁边的苏大人,还能笑得出来。 陈实毓答:“病患的私人信息,恕老夫不便透露。” 高朔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更关心的是阮红蕉什么时候醒。 陈实毓道:“血止住了,余毒也清得差不多,估摸睡上四五个时辰就会醒。不过,这张脸怕是无法恢复如初,被削的皮肉哪怕再长出来,也是凹凸不平的息肉与疤痕。” 高朔沉默许久,说:“恐怕以后青楼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该何去何从……还望大夫尽力救治,挽回她的容貌。” 陈实毓叹道:“尽人事,听天命。” 第238章 都帅可我嘴疼 七杀营主曾见过龙吸水。 天色骤变的午后,如墨浓云沉沉地压向江面,云中似乎涌动着一条盘旋的飞龙,卷出接天垂地的巨大水柱,那种搅碎苍穹、饮尽江河的气势,令观者无不骇然变色。 如今,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气势——竟是从空中云奔雷腾般袭来的一人一槊中。 人影与槊身都是漆黑,却并未被黑夜吞没。相反的,槊尖长刃挑出的寒光,是龙的怒睛与獠牙,带着风激电骇的迅猛,乃至卷起漫天雨幕,随之翻旋成气浪,排荡而来! 这般引动玄象的一招,避之则气泄,只能挡。营主大喝一声,双钩封门,将全身真气灌注其间,迎击而上! 以二人为中心,雨水向四面八方炸开,如万珠齐射,气浪将周围众人掀倒在地。 苏晏这个抱着柱子的尾生,更是没能逃脱真气的冲击,双手一松就朝后方碎裂的门框飞去。 门框满是尖锐的断木,犬牙交错。朱贺霖大惊之下,急捉苏晏的袍袖,猛地往回拽。两人撞在一起,抱成团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苏晏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把嘴给磕了。他舔了一下破皮流血的嘴唇,嘶嘶地抽气,痛苦地道:“你的门牙跟我有仇?怎么每次都专往我嘴上磕……” 朱贺霖的牙也疼,但和给苏晏垫背时撞在台阶边上的疼相比,还算是轻的了。想起苏晏险些被戳在断木上,更是后怕。 他搀扶着苏晏起身,迁怒道:“都怪四王叔,打归打,就不能留点神?” 刚才那一击,双方都不遗余力,高手对决胜负一瞬,哪里还分心他顾。苏晏虽不会武功,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怨言,反而庆幸与感激豫王及时赶到,救了太子和他的性命。 豫王与营主的打斗仍在继续,场中风雷激荡,无论刺客还是侍卫,境界压制下都没有了插手的余地。 面对强敌,营主自知短时分不出胜负,趁钩身绞缠住槊尖时,从袖底甩出一支铁哨子,遇风疾响,鸣声尖锐刺耳。 血瞳刺客听见这哨声,仿佛接收到某个指令,齐齐转头望向朱贺霖与苏晏,随即狂暴地挥剑扑来。 几名东宫侍卫从地上爬起,忙不迭地过来护住太子殿下。 朱贺霖把苏晏往侍卫身上一推:“带他走!谁不听命,小爷砍了他的脑袋!” 苏晏被侍卫们七手八脚抓住,忽然从雨中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马蹄声如江潮,向着他们所在院落涌来,俨然是支大军。 队伍的前锋如箭矢撞进了义善局的大门,为首的男子身穿藏青色飞鱼服,外覆硬革肩甲、臂甲,手中绣春刀映出一带冰雪色,峻声喝道:“锦衣卫听令——左哨护送太子殿下回宫,右哨拿下所有血瞳刺客,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缇骑们应声如雷:“得令!” 是七郎,还带了援军!苏晏惊喜不已,心中石头落了地。 营主见势已去,知道今夜无论如何是杀不了朱贺霖了,再不撤只怕被大军围困难以脱身,便将系在手腕的细铁链一抖,那只铁哨子随之剧烈震颤,吹出了令人耳鼓刺痛的凄厉声响。 众人不堪忍受地伸手捂耳,唯独血瞳刺客齐齐发出了啸叫,与尖锐的哨声相应和。 豫王也被这声音刺得气血翻涌,后退几步,以槊拄地。他咽下一口逆气,高声示警:“这些刺客身上真气混乱膨胀,当心他们自爆!” 马上的沈柒面色作变,大喝道:“全都后退!快退!” 说着弯腰一把捞起苏晏,带到自己的马背上。苏晏还抓着朱贺霖的手腕,但因湿漉漉的滑不留手,一下子就滑脱了。好在另有锦衣卫缇骑冲上前,把太子提上马背就往外撤。 此起彼伏的砰然声响中,刺客们引爆了体内真气,血雾弥漫。 那血离体时也不知在衣物中沾染了什么,竟带了毒,溅在来不及躲避的侍卫头脸上,眨眼间就将皮肉腐蚀了一层,中招者惨叫连连。 “哪里走!”豫王将长槊往地面用力一扎,整个人借势弹起,追着疾掠而逃的营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