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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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话他不方便再说,在那场牌局中,当她和姜利一前一后离开包厢,其他人哪还有心思玩牌? 除了两个外来的男生,余下三人不过各怀心思,其中一个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舒意其实能察觉到他的心意,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西江往事的作者就是她,但不难猜测他参与这趟旅程的初衷。 到目前为止,他表露的关心与善意已经足够她受用了。 舒意及时打住他的话头:“你不用跟我解释,谢谢你。” 江远骐见她确实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舒意问道:“你们散了之后就各自回包厢了吗?” “嗯。” “期间有人出去过吗?” 江远骐怔住:“为什么这么问?” 舒意只是笑,他不得不回忆了下之前的事,然后迟疑着回道:“蒋晚和秦歌都离开过,但是,蒋晚先离开的。舒意,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看不懂女孩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明明前一日还如胶似漆,恨不能黏成双胞胎,插入另外一个女孩后,就变得拘谨生疏起来。 “之前你去了洗手间迟迟不归,后来传来一声巨响,我看蒋晚分明很担心,第一个冲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秦歌拽住了。等我们一起去看的时候,洗手间已经没人了。” 舒意说:“我知道了,谢谢。” 她没有再往前走,转头像是要回火车的样子。江远骐跟上来,舒意低声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远骐一顿,终究还是停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舒意穿过一节车厢,闪进门内。 复古绿的车厢旁日光一转,没能录下小姐的倩影。 就在这时,舒意抬起头,祝秋宴倚靠在漆红的门廊间,长长的甬道朝她打开,他正抬起照相机。 “咔嚓”一声。 “真美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每天都是大肥章,还有我这么努力的银吗?呜呜呜被自己感动。 第12章 桂花 祝秋宴醉了。 在人流去了大半的车壁间,他卧倒在宝石蓝扎染映花地毯上,拽住她的袖子说:“小姐,七禅觉得好疼,身上都烧了起来,你不要再往里走了,好不好?” 舒意蹲在他身旁,听他喃喃低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她听不清,腰越弯越低,就差同他一起倒在走廊上了。 “你在说什么?”舒意想让他转过脸来,方便自己听清。 她还没伸手,他已自顾自转了过来。不知何时眼镜被摘掉了,一双眸子浸着青稞酒的香浓,润着血光,笔直地朝她看过来。 舒意再一次窥破时光尽头的故事—— 明净庄严的厅堂挂满了素缟,金乌匾额两头缠着白色的花球,中间是“月满重楼”四个大字。 灵牌,挽联、香烛、冥镪等一应俱全,准备妥当,谢意一口气也不敢松,同管家仔细交代章程,吹班在下厅奏哀乐,看到前面有戚族的人前来吊唁,她赶忙扎上草衣,跑到棺材旁,双膝并拢跪在孝幔内,敬谢来宾。 不知跪了有多久,磕了多少头,天色逐渐暗下来。谢意拉了旁边的妹妹一把:“别哭了。” 谢晚拂开她的手,目光幽幽:“阿姐,你为何不哭?” 谢意抿着唇,望向天光灰沉的庭院,哑声回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做。” “有多少事是忙不尽的?这么多叔伯长辈都在帮忙,姐姐们也都回家来,虽然嫁到别家去不便再插手娘家的俗务,但是关上门谁知道幕后张罗的人是谁?阿姐不是一定要亲力亲为,样样都经你的手,这个谢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你懂什么?那些人,有谁值得信任?” 谢意思绪上头,一时烦乱,口吻不自觉重了一些。谢晚错愕地望着她,这哪里还是她善解人意,彬彬有礼的阿姐? “晚晚,我……” 谢意本想为自己解释两句,谁知一开口就被谢晚打断了,“你住口!” 她不想听她说话,听她辩驳,她知道这个姐姐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凡事不管黑白经她一说,她都会被带偏。 “阿姐,现在是父亲死了,父亲!你竟然一滴泪也不曾有,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谢晚一手拂去脸上的泪冲了出去,谢意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下来,给凛冬一个眼神。 凛冬略微伏身,紧跟上前。 谢晚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心性,哭的时候天崩地裂,好像整个家都没了,“仇人”不在当前了,泪水自然停止。 她走到千秋园,抽噎着掖了掖眼角,拧头问凛冬:“阿姐为什么恨父亲?” 凛冬沉声:“小姐怎么这么说?只是因为大小姐没有为老爷哭?” 因为谢意和谢晚上头的五个姐姐出嫁过早,且早前几个都在旧宅出嫁,后谢融调任古都,剩余几个姐儿也相继出嫁了,与家里走动不勤,因此谢家很长一段时间府里只有这么两位小姐。 谢融也不爱提起前头的五个女儿,每每被人笑话一门女将没有个带把儿的男丁时就心烦意乱,家里上下不敢惹他不快,就以“大小姐”和“二小姐”称呼谢意与谢晚。 前两年谢融喜添十一丫头,只笼统办了一场生日宴,几乎没有掀起一丝水花,之后阖府上下更是清明,这哪里是行十一的小姐?分明被允许提及“三小姐”,已是谢融莫大的宽容。其他嫁出去的女儿,见父亲不喜,自也显少与娘家走动。 由此可见,谢融对女儿的关爱有多奢侈了。而在其中,因为活泼大方,时常朝前院走动的谢晚,尤其得谢融厚爱。 可以说整个谢家十一位小姐,只有谢晚是谢融的掌上明珠。 谢意之所以偶尔会获得同妹妹一样的待遇,只不过是因为家宅太大,有些事毕竟需要女儿家来担待。她性子沉稳,又是“大小姐”,内宅的管家权自然交到她手上。 以往两姐妹不分彼此,谢晚也常看谢意管家。到了如今父亲才刚闭上眼,姐妹就各自生出别的心思来。 “虽然父亲很少来后院,但他曾许诺我们,不管多忙逢年过节一定会回家吃团圆饭,这些年没有落下过一次。父亲只是不善言辞罢了,阿姐才是真的狠心,怎么可以……难道真像他们说的,父亲偏爱我,也曾有意将管家权交给我,为我招婿入府继承整个谢家,所以阿姐恨他?” 凛冬一听,忙四下看了看,拉着谢晚钻到桂花树后。 这棵桂花树比谢家生于乱世的时间还要久,粗算其树围,至少有两百岁。树干粗圆苍实遒劲,两人合抱尚且有余。 凛冬压低声音问:“小姐,他们是谁?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谢晚纯良,信任凛冬,因此直言道:“那天你临出门前忽然闹肚子,没有陪我去参加晋王府的春日宴,自是不知道一些事儿。宴席上几位小姐都这么说……” “她们怎会知道谢家内宅的事?”凛冬眉头一皱,难怪那天肚子疼得蹊跷,“表小姐怎么说?” “你说王歌呀?她只是、只是一味地摇头,说我阿姐不会这样,可我附和时,她又说空穴来风,未必没有起因,一再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前不久阿姐曾与父亲在酒楼激烈争吵,闹得不欢而散。” 她反问凛冬,“一个女儿怎么可以父亲争吵?这已经不孝了。” 谢家只剩两个适龄的女儿还没出嫁,外间传闻谢融有意将九丫头谢意,许配给梁太尉的公子梁嘉善,而十丫头谢晚则留在家中,意欲招赘。 目前来看,袁公二子袁今仪表翩翩,正当适宜。 谢晚不懂,他们怎么单从这样的言论里就分析出阿姐有夺权之意,王歌便同她解释,当今朝局之中,若说还有谁能撼动太子之位,唯有梁家。 梁太尉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 谢融是太子太傅,从来没得选,板上钉钉的太子拥趸,没有儿子筹谋,女儿不得不沦为政治场上的牺牲品。倘若推出谢意就能拉拢梁家,站到太子一派来,岂不两全其美? 这么一看,厚爱哪个女儿还不明了吗? 这才是谢意憎恨谢融的关键。 献女祭旗,简直荒谬!哪有世家会如此行事?凛冬听完后浑身不住地颤抖,既为谢意感到不公,又为谢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感到气愤,更想赶紧将那个搅屎棍子表小姐驱逐出府! 可眼下府内一团乱,各位夫人均在为自己打算,谢家的实权还不知要落到谁手上去? 凛冬只好先安抚谢晚:“小姐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我……” 蒋晚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往往胜于雄辩。世家小姐们难道还会合起伙来骗她吗?王歌总不会冤枉阿姐吧? “我、我是不信的,可我去问七禅,他也……” “他什么?” “没什么,七禅长得太惹眼了。咱家院子里都是女孩儿,恐怕有谁故意捉弄他,他才会躲到我车驾里吧?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阿姐,否则会连累他的。那天他同我一起去了晋王府,可心思却还留在府里,时刻担心姐姐找不到他。” 凛冬不由头疼,怎么连那个少年也牵扯进来? 这些年她常伴谢意身旁,自幼境况艰难,逆风存活,也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对于谢意领进门的少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整件事太巧合、太怪诞了。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那个少年先按下不提,凛冬扶起蒋晚,细细说道:“大小姐是小姐的亲姐姐,一母同胞,比其他任何一个姐妹都要亲。小姐只需要相信,这个世上不管谁背叛了你,大小姐一定不会害你就行了。” “凛冬,你……” “大小姐只是不当着人的面哭,难道背着人她也不哭吗?她比二小姐只虚大两岁,纵使十九,也还是没有出嫁的小姐。这个年纪尚且留在府中,老爷难道不是另有打算?小姐既知道现在外头局势不明朗,宫里储位之争已经辐射到臣子的内宅来,可见形势有多凶险了。小姐近日不要再出门,好好地陪大小姐料理完老爷的身后事,也仔细想想其中的关键,可好?” 谢晚思忖着,点了点头。回到院子不久,又被召去前院侍孝。夫人们拥着她七嘴八舌,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挤不出去,托了凛冬去找谢意。 谢意转过回廊,远远就看到她被夫人们追得堵上耳朵,不觉发笑。凛冬靠近身旁,递了一个物件过来。 谢意问道:“什么东西?” “二小姐说天气降温了,守夜煎熬,怕大小姐旧病复发,特地为您准备了护膝。” 谢意一顿,想起她的小日子确实快到了。不过父亲治丧的期间,这日子恐怕不能来,便是吃药延迟,也得想办法先熬过这一程。 但看着妹妹亲手做的、难以入目的针脚活计,她仍旧心头一暖,生出片刻温存。 入夜后,整个谢家陷入死寂。 灵堂内只剩谢意一人,烛火在风中摇曳,白色的灯油融化到烛台上,像首阳山的雪延绵至山脚,那里是成片的庄稼农户,淬着十月的金光。 已经入秋了。 “小姐喝口热茶吧。” 高高的门槛后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谢意身旁。竹笼里是一屉热茶,青瓷白盏,透着凉意,可递到鼻间的水汽却散发着沁鼻的温香。 少年揭过蒲团垫在她身下,舒意顺势屈膝坐下。 “什么茶?” “桂花茶。” “刚摘的?” “嗯,露水浸泡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