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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出愤怒的咆哮,又很快拉直白袍,挺直腰背。 她闭着眼睛,步履不停,直直走向黑牢尽头的铁门。 米哈伊尔看着前方: “我不该出窄门的。原本,我应当是出不来的。至少在做完一切我想做的之前……像浮士德博士那样。但我不是浮士德,在那之前就该死了,父神也不会喜欢做了那一切的我。” 安娜答道:“科斯特罗玛为你扭曲了窄门后的世界。加布里埃尔去圣春岛找来了人面鸟锡林,伊万·库帕拉兄妹听见了锡林的歌声,忘记了彼此,在罗斯河上相见时便坠入爱河……教会以兄妹行淫的罪名征讨他们。” “那加布里埃尔真是该死。”米哈伊尔嘟哝着,“父亲还活着吗,安娜?我是说丰收之神,伊万·库帕拉。”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活着。”安娜想了想,“只能说,他有活过来的可能。” “本来妈妈也有吧?” “是。” “她是因为我的任性才蒙……才死的。”米哈伊尔抬头望着铁门边上爬满青苔的石砖,想起雏鸟修道院的地牢。 “蒙主恩召不是什么坏词嘛。”安娜说,“你要是不进窄门,你就不是米哈伊尔了;你要是不救人,也不是米哈伊尔,从来跟爱情无关。米沙,科斯特罗玛并非死于你的任性。她也只是把门放在那里,扭曲空间逼迫你回到真实的世界。她没有给你钥匙。” 米哈伊尔抬手隔着衣服捏紧了吊在胸口的黄铜钥匙。 “门里的世界是独属于父神的真实。”安娜瞥了他一眼,“历史和你都是真实的,但发生的一切不是。” “可在里面发生的一切是我自己做的。真实的我在真实的历史中,如果……如果他不那么做,我是不是有可能把他带回来?”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安娜睁开眼睛,双手按在铁门上,眼睛和掌心荡出一圈圈金色光晕,门中机关吱嘎旋开的声音清晰可闻,“改变历史意味着一切重来,我们仍然要在这个世界坚守到末日,然后又从创世开始。我们只会以不同的方式迎接同一个末日。” 米哈伊尔的手按在一条陈旧的裂痕上: “你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我五岁,门上并没有这道痕迹。在窄门背后,我放跑了所有犯人,一个女巫用斧头留下了这条痕迹。” “因为她是坎迪·凯恩。”安娜转过头来,“某种意义上,她的力量与父神同源。但是——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东西之一。您的爱德华兹先生和父神的关联是你想不到的紧密,可以说,您在门后遇到的爱德华兹先生就是外面这一位的半身。” “那我不是更应该把他带出来吗?” “也许你已经做到了。” “……什么?” 米哈伊尔大吃一惊,安娜不再回答,轻轻推开铁门。 吞没一切的黑暗从门后溢出。米哈伊尔愣了一下,才发现只是因为没点灯。荒废多年的阴冷地牢闻起来居然比黑牢要好些,但是寒冷异常。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过道,两侧各有两扇相隔不远的铁门,尽头还有一扇。米哈伊尔在后边关上门,安娜转过身来忧伤地笑了笑: “好孩子。” “别这么说。” “过来点,米沙。跟我靠近些,你很害怕。没关系。”安娜踮起脚来,摸了摸他的肩膀,仰头望着他,圆圆的脸蛋和眼睛里充满圣洁慈爱的担忧,“靠得近些,我们去那间屋子里说话。” 米哈伊尔抓着骑枪,落后她一步。这五个房间看起来废弃多时,安娜没动用“全知”,一脚踹开了走廊尽头的铁门。 狂风飞雪长驱直入,米哈伊尔连忙抬手支起一道无形壁垒,将风雪拦在用几块木板草草钉住的窗户之外。 这个房间的另一侧竟是悬崖飞涧。这么说来,黑牢就在圣所的正下方。 安娜环顾一圈翻倒的桌椅书柜,说: “这是休息室。” 屋内有四个壁炉,一张大桌子、九把高背椅、三张天鹅绒面软椅、三张小茶几、六个书柜、四个储物柜,在那个古老的年代里居然还配有通自来水的洗手池,不过水管早已冻裂了;两侧各有一张小床,也塌了一大半,和整个房间一样没在积雪中。窗外风雪呼啸,窗框上的木条摇摇欲坠。 “米沙,”安娜抓住他的双手,轻轻地说,“你坐下。坐下听。有什么问题,坐下之后我来为你解答。” 米哈伊尔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清理出两把椅子,安娜按着他坐下,自己却没有,只是扣住他的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我想知道,安娜,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米哈伊尔咽了口口水,越过房门看了走廊尽头的铁门一眼,“他叫什么名字?” 安娜猛然低头,额头撞在他的额头上。随着安娜沙哑迷幻的嗓音,这间积雪的房屋迅速温暖明亮起来,书架立起,书页复原,一个个来来往往的神职人员端着热茶互相叫骂。这座死牢在米哈伊尔眼中活了过来,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羊皮卷轴和草稿纸漫天飞舞,烟叶和熏香缭绕其中。白衣教士和炼金术师们坐在椅子或桌子上高谈阔论,用古老的语言争论下一步的方向,黑魔法和巫术的手段熟练地从一位红衣主教口中吐出。 一片燃烧的羊皮纸缓缓滑落,米哈伊尔看见了尚未燃尽的一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