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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军言重。”白跃赶忙回礼,“沈将军都这么说了,这点忙自然会帮的,虽然下官在兵部不是说了算的,但也说得上几句话。” 沈辞颔首道:“多谢。” 他谢绝了兵部官员留他喝杯茶的邀请,拿着文书离开了,到了门口,杜峋和裴云景竟然已经走了,但想必也没这么快回沧州,白跃既然答应了肯定会解决。 那头裴云景和杜峋正往驿馆走去,心情都有些沉重,谁知兵部又派了个人来追他们,请他们回去,说银子的事可以解决,先去领一份文书,明日再来找部堂大人盖印。 裴云景立刻猜到了什么,回去拿了文书便往与驿馆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就看见了沈辞的背影。 杜峋追上去叫住沈辞,问道:“兵部那边……是你帮忙的?” “也是去办事,顺口提了一嘴。”沈辞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这事转眼间就有了眉目,再想起前面杜峋说了那么多都没用,心中也有些唏嘘,回头看了看,没瞧见裴云景,这人要面子,想必也不太好意思见自己,“他一个人撑着裴家也不容易,举手之劳罢了。” 杜峋道:“替五少爷说声多谢。” 沈辞问道:“他身体还好吗?” “就那样吧。”杜峋低声道,“还是吃着药。” 沈辞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到杜峋手里,道:“里面是三百两银票,就说是沈辞还给五少爷的。” 天色渐阴,像是要下雪,沈辞继续往澹台巷走去,快走到巷口时,杜峋竟又追了上来,微微喘着气,把手里的信封又递回来,道:“你拿回去吧。五少爷说,他喜欢两不相欠,再不济也是别人欠他,当初沧州退战,陛下想见裴将军,你来找他,是他搭的线,就当抵了这次的人情。从前也说不清谁欠谁,就当都不亏欠了,你要是觉得拿着那三百两银票心里不安,那就当你是欠他三百两,这辈子都不必还了。” 沈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说一句,这确实是只有裴云景才能说出来的话,不要脸又不讲理,他也没再多说,重新收回了那三百两银票,往前头看了眼,裴云景拢紧披风,正侧着身咳嗽,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也回看了过来,眼中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感,像是能从那双眼中看到过往的繁华落幕,留下冬日的寂寥苍凉。 裴云景终究是没有上前来与他说一句话,转身上了马,先一步离开往驿馆的方向行去。 今年年节和往年无甚区别,不过在开朝后,朝堂就忙碌起来,为谢如琢开春后的御驾亲征做一应准备。 春分前一天,谢如琢在宫中大宴群臣,为明日的出征践行。 众人没有想到皇帝今天这般放得开,举着酒杯亲自走下来与众臣碰杯喝酒,与他们谈笑风生,说到兴起之初便肆意地放声大笑,让人相信他确实会带着这样的豪情壮志在第二天挥师南下。 谢如琢一直都不太会喝酒,早就有些醉了,神志也朦胧模糊,他眯着眼看殿中的觥筹交错,众臣见他心情好,也跟着放开来,互相敬酒谈笑,即将重回坪都的喜悦也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不少人也半醉半醒,一起回忆坪都的盛景,遥想先帝登基时皇极殿的巍峨威严,几声叹息几声悲泣,击箸高歌,大哭大笑,放浪形骸。 旁人以为这条路走了五年,弹指一挥而已,可其实他走了两辈子,数十年,前世与今生所有熟悉的和陌生的人事在眼前交叠又分离,他看见了许多人,年轻的,年老的,意气风发的,英雄迟暮的,他们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经死了,有些会入梦,有些就此在记忆中淡去,他在光怪陆离的画面中走走停停,耳边似是长歌当哭,似是笑语笙歌,他像孤身一人游历红尘,又像身在其中随波逐流。 前世今生都像是一场醉一场梦,到了今天也没有必要再紧抓着什么不放,他也大笑起来,高声道:“载酒行,归去矣。千古兴亡一醉!” 孙秉德坐在最前方自斟自饮,没有加入这场混乱的狂欢,谢如琢摇摇晃晃地走上前,酒樽磕在他的桌上,给两人都倒满了酒,清澈的酒液洒出来顺着桌沿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元翁,朕敬你一杯……”谢如琢面色已是醺红,桃花眼中浸着水光,唇边却带着放肆的笑,“朕知道的,你对大虞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坪都陷落时撑起大局……这些年大虞没有你,朝局无法重建,政令也无法推行,走不到今天……其实打心底里,朕还是尊敬你的……” 孙秉德微皱眉,大概也没想到皇帝醉了会说出这番话来,沉默着也不开口,等着皇帝继续说。 “你的坚持不能说是错,可能也是对的,朕也无法评断……不过嘛,要是你也学着跟朕一样,放下一些执念,说不定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谢如琢笑着去碰孙秉德酒樽,“你看,文官和朕争来争去,几十年后还不是都化作黄土,我们啊,都是史书上那几行字罢了,争个什么劲呢?朕不可能真的千秋百代,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到头来都是要给别人的,是不是还有点给他人做嫁衣的意思?”他愈发觉得好笑,哈哈大笑,“多讽刺的事。” 孙秉德还是没有理他,静静看着醉态的皇帝,最后还是举起酒樽与他一起一饮而尽。 谢如琢似是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摇晃着站不稳了,被及地的礼服绊了一脚,险些要摔在孙秉德的桌案上,在摔下的瞬间,后腰被人扶住,而后整个人都跌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