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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来说,这世间万物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他说,“所以我不在乎任何东西。” “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毕竟,你们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常锦煜最后还是被安丕才说动了。 商议之下,他们还是没有告诉张双璧,准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劝劝这个固执的人。 他们在镇峨稍作整顿,替张漆去拣药,给张妁添新衣,陪张蕊练练枪,和张双璧去巡视军营,在城门上遥望远方,听张双璧唱起他许久未唱过的《关山月》。 张双璧唱得并没有多好,与其说是高歌,倒不如说,他是在娓娓道来。 朔风凌冽,冰凌似的刮在脸上,将他声音吹散,隐隐约约,却还能听清零星的字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位镇峨王坐在青苔遍布的城墙上,白衣青袍,眉眼低垂,用指节轻轻叩击碎裂的盾牌,反复敲着一段节奏简单的古曲,以肃肃风声作为陪衬,启唇唱道——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如此肆意,如此闲适,风和鹰鸣,歌声与笑声,这就是安丕才对那段时光最后的记忆。 往后的,就是从幽深竹林中蔓延出来,无法忽视的,叫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他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漫长的、陈旧的回忆,也该敲响终音了。 第156章 深藏 是个无光的夜晚。 夜色深沉,?星月黯淡,连风声都低不可闻。 安丕才与常锦煜站在山谷的隘口处,望着眼前的幽幽竹海,?他们知晓这后面便是那片世外之境,隐于河山的沉云阁,和常灯、汶云水的性子很合称,?与世无争,闲适悠然。 常锦煜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脖颈上的黑绳,藏在衣襟里的狼牙便跟着动了动,?在他的锁骨处刮蹭两下,?很快就停了下来,?温顺而安静,紧紧贴在温热的肌肤上。 他并未多言,抬脚向竹林走去,负于背上的重剑轻轻磨蹭,?发出些微的声响。 竹林静谧无声,枝影婆娑,?映照在地面上,打下一片深黑的阴影,?随风摇曳,?黑暗的边缘处不断蠕动,蔓延,?逼近,最终蜷缩在了常锦煜翘起的靴角处。 常锦煜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止住了脚步。 安丕才落后几步,见他止步,?脸色也不对劲,便快步上前与他并肩,正要开口询问之际,却嗅到一股不详的气息,穿过层层竹海迷障,打破夜晚的寂静,窜进他们的鼻腔中。 那是一股血腥味。 连植株特有的刺鼻气味都掩盖不住的,浓重的血腥味。 和铁锈的味道很像,却又全然不同,铁锈是死的,血是活的。 很淡,如果不是嗅觉敏锐的人根本闻不到——但是又难以忽略,它就像一个危险的,不详的讯号,正在警告他们,那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又或许是发生过了什么。 沉云阁的竹林阵法并不简单,百来棵交错密布的翠竹,将沉云阁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了这三面环山的地形中,宛如天然的屏障,再加上他们有意将其设置成了迷阵,那些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别说是成功进入了,就连活着从这重峦叠嶂的囚笼中逃出来都极为困难。 百来棵翠竹啊,安丕才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即使有竹林阻隔,他们都能闻到血腥味……这意味着,里面很有可能已经血流成河。 常锦煜只是停顿了片刻,很快就迈开了步子,侧身踏入竹林中。 然后,安丕才也跟着进去了。 他们二人的身影在瞬间便被竹海吞噬殆尽,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后,一切又恢复如常,翠竹依旧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夜空依旧乌云笼罩,虫鸣渐低,万物归于寂静。 往里走了一阵,安丕才和常锦煜很快就发现这些竹子与他们上次见到的不同,上面刻着细小且不易被发现的痕迹,像是迷途之人有意为后来者留下的指路明灯,处处都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刀痕密布,纠缠交错,让人心悸的强烈恨意深藏其中。 越往里走,安丕才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根本不用亲眼去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沉云阁的弟子们是被宰割的一方,像被按在砧板上的羔羊,只能眼见着锋利的刀口逼近,却毫无还手的余地。 常灯和汶云水,实力皆不俗,如果他们选择逃离此地,是可以保全性命的。 安丕才暗叹一声,又想,话虽如此,但是他很清楚,这两个人不会逃。 五诀联璧之中,如果说常锦煜和张双璧是最尖锐锋利的矛,安丕才是镶嵌在甲胄上的护心镜,常灯和汶云水就是最坚实忠诚的后盾。他们若是惹上了麻烦,通常来说,都是由常锦煜和张双璧二人打头阵,安丕才探路寻路,指引方向,常灯和汶云水则是留下来断路。 这两个人,在留下来的时候,大抵就已经做好了奔赴死亡的准备。 竹林逐渐变得稀疏,翠绿幽深的颜色飞速向后退去,将隐藏于背后的景象显露出来。 确实是称得上血流成河。 遍地的残肢断臂,尸骸血肉模糊,甚至已经辨不出长相,伤痕遍布,又深又密,只是看上一眼,安丕才就能够想象动刀的刽子手对这些人到底抱有怎样深重的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