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月席地而坐在线阅读 - 第3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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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岐生不是会被这种小事牵绊住脚步的人,他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如何向聂秋开这个口。

    打量的目光逐渐褪去,他们自幽深的林中走出,目光所至便是西南一角的相邻卧房。

    等到确定那些隐于暗中的侍卫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后,聂秋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是避免有旁人将他们的话听了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趁着那短暂的沉默,聂秋又将田挽烟说的那些话仔细想了一遍。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他的犹豫只不过是出自于对方岐生的担心,兴许还有他心底那些难言的不舍。

    张双璧的殷殷嘱托,什么“世事易变,韶华转瞬即逝”,什么“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道理,聂秋早在多年之前就明白了。

    所以他才会在听了步尘容预言般的口信后,恨不得把自己和方岐生锁在一起,片刻不离,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也怕自己遭遇无法预知的危险,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一命呜呼。

    然而,当聂秋真的见到方岐生,看着他踏月而来,沾染了一身的夜色,神色沉静,背负名为“四时”的漆黑剑匣,隔了一段距离,恭恭敬敬地对张双璧作揖行礼……

    聂秋又觉得,自己的那些犹豫都在一瞬间化为了云烟。

    他所喜欢的,是那个自负的,肆意的,无拘无束的,毫不退缩的方岐生。

    他们都不该被对方牵绊住脚步,不该因为对方委曲求全,不该为了对方而放弃追逐。

    若是剥去那些假惺惺的伪装,将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聂秋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个思想正常的人,方岐生总说他有见血的怪癖,可聂秋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不断地流浪,追逐,向刺眼滚烫的烈日奔跑,最后死在半途,化为尘埃中微小的一粒。

    对于聂秋而言,对于侠士而言,这不是再浪漫不过的事情了吗。

    果然啊,他在心中喟叹一声,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瞒过自己。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勇气和自由,又想将方岐生拘在身侧,只与他共赏这片刻的安稳。

    这天下哪有两全之事,聂秋想,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认清内心深处的选择。

    他答应过步尘缘,答应过步尘容,答应过虚耗,答应过生鬼,就不该反悔。

    他应该坦然承认自己的恐惧,承认凡人面对天道时的渺小,承认生命的脆弱易碎。

    然后,坚定不移地,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去追寻田家的踪迹,去步家探寻那些隐秘。

    该做的时候就做,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如此洒脱,这才是聂秋想要成为的样子。

    聂秋无端记起一句早先听来的唱词,咿咿呀呀,百转千回,在他脑海中悠悠地回荡,化作春日里的第一缕风,吹融万千冰雪:

    我劝你休带怜香借玉心,顿忘步月登云志。

    幸好,方岐生也不是需要别人怜香惜玉的对象。

    上回他们分别的时候,是在霞雁城的城门,二人都各怀心事,连告别也干净利落。

    没想到,时隔两月,再和方岐生分别的时候竟然如此依依不舍。

    他这么想着,斟酌好用词,抬起眼睛,却恍然跌入了方岐生的眼底。

    聂秋顿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将手指探进方岐生的袖口,沿着皮革制的护腕摸过去,拨弄缠在他手腕上的红线,轻声说道:“你去了昆仑,记得谨慎行事,如果遇到什么情况,不要逞强,该抽身的时候就及时抽身……你知道,我回信可是很快的。”

    方岐生抬手揉了揉后脑的碎发,心想,这简直顺利得让他此前想的话都失去了作用。

    本来他是毫不犹豫的,可聂秋这个反应又巧妙得很,像柔软无害的猫伸出爪子在他心口上挠了一下,力度很轻,却将他那一腔藏得好好的留恋都勾了出来。

    魔教教主莫名地长叹一声,认输似的,又带着点咬牙切齿。

    他凑过去,和聂秋额头相抵,微阖了双眼,鄙夷着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脏,给出了回应。

    “好。”他说,“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谢谠《四喜记·赴试秋闱》:

    “我劝你休带怜香借玉心,顿忘步月登云志。”

    第170章 赴约

    镇峨朝北,?四周无高山阻挡,每当冬至时节,朔风南下,?寒流肆虐,直往人的骨头里钻,是几乎将血液都冻结的严寒,?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出门。

    很显然,温展行不属于聪明的那部分人。

    温家的家规严苛,是以,?他和“娇生惯养”这四个字没有半点沾边的地方。

    他自幼习武,?身体比寻常人要好得多,?但这也不代表他全然不怕冷。

    镇峨的城门高且窄,上面除了一面迎风而动的旗帜以外,没有任何遮挡,风大得出奇。

    温展行坐在矮墙的缝隙间,?风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拢了拢衣襟,?晃晃快冻僵的双腿,侧头打了个喷嚏,?暗自估摸着时间,?算来酉时应该也快到了,怎么那两人还没有来?

    他望着天际一端、被流云所遮蔽的日光,?明明是模糊不清的,可他还是觉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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