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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过去了几年的时间,她还是被那场梦魇所困住,就活在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想想张双璧,想想张漆,想想张妁,想想她的血亲吧。 张蕊想,她的灵魂在一点点被侵蚀、消磨,理智在一点点溃散。她就是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想要往下面跳,而镇峨府就像是开在悬崖上的一树杏花,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可是花终究有枯萎的那一天,她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她也不知道。 或许只有离开镇峨,逃得远远的,她漂浮不定的灵魂才能有安身之所。 张蕊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噩梦般的往事,专心应付面前的温展行。 聂秋和方岐生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的用意,就算是一个个找过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北面的城门,双方僵持,到时候就没办法再和温展行分出个高低了—— 然而,就在此时,温展行突然开口说道:“抱歉。” 张蕊怔了怔,迟钝的脑袋缓慢地转动着,显然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温展行这个“抱歉”到底是指的什么。 她根本没看清楚温展行的动作,只感觉脚下一个趔趄,一阵天旋地转,张蕊就跌进了矮墙凹下的缝隙间,又冷又硬,很快便有疼痛感从后脑处蔓延开来,紧接着,清阳的剑鞘抵在了她的喉咙上,压得很紧,她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喘过气,觉得自己好像快吐出来了。 背着光,温展行的表情笼在了一层阴翳中,他的右手微微一松,好像说了句什么。 张蕊勉强呼吸着,云层后的太阳依旧亮得刺眼,她感觉泪水都在眼中打转,闭了闭眼,侧眸避开阳光,将眼里的水雾妥帖地收了回去,视线也渐渐地恢复正常。 然后她才逐渐意识到温展行刚刚说了什么话。 又是一个“抱歉”。 张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猛地撞在城墙上,只注意到了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没注意到她用来盘头发的玉簪被震落了,海藻般的黑发倾泻而下,悬在半空中,成色剔透的玉簪顺着柔顺的长发滑动,宛若游鱼,被一层层绸缎卷着往下落,然后在发尾处停留了一瞬。 温展行想要伸手去接那枚玉簪,却晚了一步,玉簪还是直直地坠了下去。 片刻后,张蕊听见簪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虫鸣,很清脆的一声。 大概是断成了几截,拼不回来了。 第172章 飞雪 是冬。 外族入侵,?藏风道的战鼓震天响,烽火连天,照彻浮云遮蔽的天际。 镇峨易攻难守,?张双璧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守城军抵御外敌。 将领的枪法无人难敌,军师的计谋算无遗策,?双方僵持不下,胶着了几日。 戚淞已经将驻守皇城的军队派来镇峨了,却不知多久才能够抵达。 一方想要拖延时间,?一方想要尽快解决,?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当前的局势。 张蕊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镇峨府的。 她披着厚厚的一层狐裘,?将自己埋在柔软的绒毛中,裹得像一个圆滚滚的团子,风雪太大了,她只能看得清楚近处的东西,?再远一点的,就完全掩盖在了飞雪中,?看不明晰。 “漆哥。”张蕊忍不住出声唤道,“为什么爹会在这时候让我们去……” 而且,?他们身侧只有一两个沉默寡言的侍卫护送,?张蕊记得这是张双璧的心腹。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镇峨府对于我们而言已经算不上安全了。”一阵寒风扑面,?张漆哑着声儿说完这句话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了下去,“僵持了这么长的时间,对面终于是忍不住了,?想要一鼓作气将镇峨军击溃。” 张蕊明显不认可张双璧的这种做法,皱着脸说道:“你的身体扛不住这么冷的天气。” “但我是最适合的了。”张漆轻轻摇了摇头,张蕊转过头去看他,却只看见他那双偏浅的眸子泛着奇异的光芒,是皑皑白雪中唯一的一点亮色,“如果我没有猜错,父亲在这个时候将我们二人唤过去,不仅是为了让我们离开镇峨府,还要说一些不能交由旁人去做的事情。” 风雪犹如猛兽怒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小半条腿都陷在雪地中,冷得她直哆嗦,拉紧了外袍,微微侧身,挡在张漆面前,双腿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只凭着本能向前迈步。 这种鬼天气,家家户户都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肯露出一丝缝隙。 偶尔听到飞雪敲击窗棂的声音,噼噼啪啪,张蕊竟还觉得有几分的亲切。 张漆放在膝上,捧在手中的暖炉早就熄了火,只剩下一堆灰烬,死气沉沉的。 其实,不消他说,张蕊隐隐约约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感。 没坐马车,没骑马,从暗门出去的,走的也是一些隐蔽的小道,这两个侍卫只出示了张双璧的贴身玉佩,后面便闭口不言,一句话也不肯提,只顾尽快带着他们去往城门。 叫她过去也罢,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能在旁帮扶。 但是,把体弱多病、行动不便的张漆也叫过去……就算是张蕊也知道,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这镇峨府外无异于龙潭虎穴,即使府内再有千百般危险,也比这外面更加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