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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帘被人毫不客气地扫向一边,覃瑢翀的领口被恶狠狠地揪住,他抬眼一看,是覃寂,痛苦令他的面部扭曲,眼神却是麻木的,像是咬下猎物的捕食者,漠然而傲慢。 覃瑢翀不是不想反抗,覃家以长老为尊,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阅历丰富,更因为他们所掌握的驭蛊术无人匹敌,炼就的蛊虫也不是寻常蛊虫能够为之抗衡的——他身上的蛊虫已经被压得低伏下去,只要覃寂愿意,手一抬就能将其摧毁,而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视线越过覃寂,从布帘仅剩的缝隙中朝里看去,船舱内的布置很简陋,也就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还有装满了蛊虫的匣子,其他什么摆设都没有。 地上有一滩水迹,就像覃寂不慎将水打翻了,还没来得及收拾。那滩水清澈无色,和这凌烟湖中的任何一滴湖水都没有区别,但覃瑢翀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宁,覃寂的蛊虫在那滩水上漂浮着,挪动着腿脚,慢慢地爬行,恍惚间他以为那是什么古老的仪式。 “覃瑢翀。”他回神,发现面前的覃寂在笑,冷冷地笑着,打量着他不似平日那样奢华精致的服装,他今日穿得一身利落,便于行动,“你是想要离开霞雁城吗?” 覃寂从来都不关心外界的事物,如今却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难免让覃瑢翀心生异样。 蛊虫是实打实的,他面前的覃寂绝对是真的,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个孤僻寡言的老人发出那样窒息痛苦的声音,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狰狞的表情? 勒紧的领口让覃瑢翀有点喘不过气,他想挣脱,又怕激怒了覃寂,只能答道:是的。” 家里从未限制过他的出行,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加之有长兄在旁照看,覃瑢翀即使是要离开霞雁城,也能够坦坦荡荡地说出口,没有人能用什么理由将他强行留下来。 然而,覃寂的胸腔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反复地念着,魔障了似的,边笑边说:“你要走?覃瑢翀,你除了霞雁城,还能去哪里?你除了将自己的一生都蹉跎在凌烟湖上,你还能做什么?你除了像我一样,像我一样日日心惊胆战地活着,还能拥有什么喜乐?” 那种近乎癫狂的神情,那双眼中流露出的阴毒,让覃瑢翀顿时感觉浑身冰冷。 他隐约察觉覃寂的神智已经不正常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 覃瑢翀挣脱覃寂如同枷锁般的手,向后退了几步,面前这个老人眼中迸发出的某种情绪让他感到惧怕,他惊觉覃寂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恨着他的,不止恨着他,还恨着覃家。 “你哪里也不能去。” 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覃寂静静地看着向后退去的弟子,伸手招出了蛊虫,从袖中,衣摆中落出,掉落在地,死一般的黑色,虫潮涌动,逐渐向前逼近,直至他退无可退。 “我的生命终将走到尽头。”老人的声音嘶哑,一字一顿说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他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说他的大限将至,而是他等了许久的救赎终于来临。 第192章 惊鸿 蛊虫在地面上爬过,?覃瑢翀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种声音让人如此厌烦,让他觉得反胃,让他觉得恐惧,?更让他觉得不解——因为覃寂不像是对他起了杀心。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从束缚中挣脱出来。 覃寂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即使他身上没有杀意,?覃瑢翀也不可能对他掉以轻心。 还有一点,顾华之现在正在潮湿阴冷的河岸,在一叶扁舟上伫立,?他向来是很熬得住寂寞的人,?覃瑢翀只要稍稍想一想他在水天交界处等候着,?遥望天际的场景,他就感觉心急如焚,烈火在他胸口处灼烧着,将他的呼吸都烤得急促絮乱,?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 “师父。”他的舌尖顶在齿列上,从牙缝中逼出一句话来,?“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做什么?”覃寂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在提醒你不要忘记肩负的使命。” 覃瑢翀喘息着,?脑中一片混沌,?蛊虫爬过的沙沙声、水流的潺潺声,覃寂的声音嘶哑低沉,?蕴含着让人无法轻易忽视的恶意,好像他自己没有得到什么,?也不想要别人去得到。 他又记起前几日来的时候,覃寂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下一任的家主啊,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我成为你的师父吗?” 覃瑢翀想,?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覃寂是他原先那位师父的胞弟,他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近乎于托付弟子的举动。从结果来看,覃寂并不喜欢自己,覃寂不喜欢任何人,更不可能收谁为徒,他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有人要他这么做,他才满不情愿地做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覃寂为什么不离开凌烟湖?为什么他要收自己为徒? 他皱起眉头,只觉得这其中藏了许多秘密,许多他不该知晓的秘密,如果覃寂真的有什么不满,大可向他父亲提要求,而不是一味地在这里和他这个做不了主的人纠缠。 什么能知道,什么不能知道,这一点覃瑢翀在几年前偷听的那一次就彻底分清楚了。 而且覃寂现在神志不清,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也得掂量掂量。 覃瑢翀不断地向后退,直到背脊抵在栏杆上,那种冰冷的温度刺得他的意识清醒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