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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之前得到的线索,聂秋是魔教右护法,并且还和他关系亲密。 在这之前,换作任何一个人,对方岐生说这些话,他都只会觉得荒唐可笑。 凭借他对聂秋的印象,他不认为那个神色有点漠然的大祭司,会贸然与戚潜渊作对,舍弃大祭司的身份,不顾聂家的安危,从正道叛逃……就为了过来当一个右护法而已? 方岐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聂秋从正道拉拢过来。 毕竟是正道中,三位对魔教威胁最大的人之首,能拉拢过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惜他身份特殊,既是正道表率,又是皇帝钦定的大祭司,“天道眷顾之人”的名号就悬在那里,对他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人,可不止魔教,还有各方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聂秋自身的原因,他性情淡薄,鲜少结交朋友,关系稍微密切的也就只有温展行,不过方岐生听说基本上都是温展行往聂府跑,从来没见聂秋主动找他的。 正道第三位对魔教威胁最大的就是温展行了,不懂变通,完全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如果要拉拢聂秋,还得考虑温展行,这就让方岐生很头疼了。 他曾在一次宴会后,婉拒了周儒的陪同,趁着聂秋一个人走出大堂的时候,端着酒杯跟了过去,踏过回廊,绕过寂静无声的花簇,在晦暗的月光下,喊住了这个正道的刀客。 聂秋顿了顿,回过身来,腰间的含霜刀发出轻微的声响,散发着能够让魔教的众人感到胆寒的凌冽气息,但他的目光只在方岐生的身后稍作停留,似乎是在确定他没有带剑匣。 方岐生确实没有带四时剑匣,他给足了诚意,就是为了证明了他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 于是聂秋的手指也从刀鞘上放了下来,他放轻了声音,侧眸问道:“方教主有何事?” 那一瞬间,方岐生以为他可以用充足的理由说服面前的人,因为聂秋看起来并不像排斥魔教的样子,至少还能够和他好好交流,他想,不知道聂秋还记不记得多年之前,他们曾在望山客栈见过一面,在短暂的同路后,又因为各自的原因分道扬镳,再无机会交谈。 但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宴会的主人便派人请聂秋回去了,毕竟他可是坐镇的大人物,怎么能随意离开宴会……方岐生望着聂秋的眼神,隐约察觉到他走出大堂,只是为了有一星半点喘息的机会,或许只有寂静才能让他感到安心,但是自己却将这一点时间也剥夺。 来寻人的侍女越来越近了,方岐生只好后退几步,重新融入了黑暗之中。 聂秋很配合,甚至没有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再不回头。 这就是方岐生第一次尝试,也是他最后一次尝试了。 之后,温展行罔顾了不成文的规矩,杀害青龙门门主安丕才,方岐生的师叔。 他怒不可遏,情绪沸腾到一个节点之后,反而逐渐降了下去,让他的意识清醒到可怕,他清醒地意识到,正道和魔教永远也不可能有互相理解的一天,直至死亡尽头。 随即,方岐生带着周儒,还有醉欢门的段鹊,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了武林大会。 方岐生本来想趁此机会解决温展行,要他血债血偿,然而,聂秋用含霜刀挡的那一剑彻底将他的所有念想都粉碎,他只好夺走了那柄象征着头筹的玉剑,在所有人面前折断,像是要折断这些所谓侠义之士的脊梁——事实证明,他也做到了,用全身而退来说明了一切。 安丕才曾说过,他比起常锦煜来说,心气不足,手段也不足以震慑正道。 但是安丕才死后,方岐生挑起了正邪两道的纷争,这世间是战场,鲜血是昙花,刀剑相交时的嗡鸣是号角,惨叫声是擂鼓,而他亲手将帷幕拉开,从此争斗便永不停歇。 聂秋受正道所托,跟随各方势力前往黄府,让黄盛葬身于烈焰,烧得辨不清面目。 于是方岐生就在后推波助澜,有意将线索提供给温展行,要这个自诩正义的侠客去看看他心中所谓的真实,到底从哪一刻变得虚假,要他和聂秋彻底决裂,互相怨恨难解。 他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眼见着聂秋陷入死局,眼见着温展行成为新的替罪羊,他心里是没有任何动摇的,就像,他想,就像聂秋在他面前无数次染血的神情,冷淡的,漠然的,好像不是血沾在了他脸颊上,而是雨水落了上去,惊不起他眼中潮水的片刻震颤。 那是万念俱灰的神情,方岐生很熟悉,因为他每次面对清澈的溪水时就能看见。 不是觉得人命轻浅,只是因为麻木了;不是慨然赴死,只是因为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现在,所有人都告诉方岐生,那个曾经与你缠斗数年未决出高下,比你更加熟悉你的宿敌,是你无比信任的右护法,是你愿倾心相待的枕边人,怎么不叫他觉得荒谬? 既然黄盛还活着,那么安丕才肯定还活着,兴许线索尽头的常锦煜也还活着。 方岐生想,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聂秋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他委实很好奇,为什么黄盛明里暗里会替聂秋说好话,为什么季望鹤在他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松过口,却在聂秋成为了右护法之后,就连脾气都收敛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