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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仙君说着,转身看向徐阆,问他:“我告诉你,你明天就要丧命,你会怎么办?” 这问题实在简单粗暴,徐阆的嘴角抽了抽,趁着玄圃堂的风雪渐渐平息之际,他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可能会慌慌张张地开始准备后事吧,找好我的葬身之地,之类的。” 梁昆吾又问:“如果我告诉你,你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是无用的,结局早就已经写好了,你从来就没有成功令它发生过改变,以后也永远不可能令它发生改变,你又会怎么做?” 徐阆失语,忽然明白了梁昆吾话中的含义。 命运无常也有常,通晓将来,兴许并不是件好事情。 如果不知道,心中尚有一星半点的期盼,全力而为,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如果知道了,那就连最后的一点火星都被碾灭,什么都不做,结局反而来得更快。 “更何况,武曲星君的预言,确实会在悄无声息之间,对这天地中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命数产生影响的。”梁昆吾说道,“所以,白玄虽然问了,却迟迟不去取,就是在顾虑这个。” 暴虐的风雪偃旗息鼓,玄圃堂重新归于沉寂,偶有一点声响,是积雪压断了枝头。 梁昆吾顿了顿,略带疑惑,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非要一直盯着脚尖?” “这地儿实在太高了。”徐阆说着,还是没能移开视线,“我有点晕,再看可能就吐了。” 于是梁昆吾只好故技重施,将徐阆带回地面,青衣的凡人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风雪褪去,徐阆抬眼遥望,玄圃殿前是满地的狼藉,那只雪白的狐狸就蹲坐其中,望着无尽的天穹,像一尊不朽的石像,蓬松的尾巴睡在地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 它额上如血的花纹往下淌,顺着眼窝流下去,将月光编织的皮毛打湿了,变得晦暗。 柳南辞说过,他的那个侄儿,白玄,向来都是那么个隐忍内敛的性子。 疼不疼,难过不难过,背负的罪孽有多沉重,抬眼望的是什么,心里又揣着怎样的事。 徐阆想,他以后或许会慢慢知晓,又或许永远也不可能知晓。 梁昆吾身上的花纹又开始流转,浑厚的钟声般的,逐渐震荡开,“你感觉如何?” “还好。”白玄说道,“若不是你的煞气将暴。?乱的邪气压制了,我可能还会烦恼一阵。” 他垂下眼睛,遮天的帷幕也垂了下来,将徐阆笼了进去,徐阆再次感觉到了在人间那一夜的心悸,心跳得还是那样快,但他并不害怕,他只是突然记起了白玄在断桥上的那席话。 “凡人怕蛇,大抵像怕猛兽一般。” “只要被盯上了,就难以脱身,直至粉身碎骨,血肉剥离。” “但故事里的白素贞却动了真情,与许仙结为夫妻。” “同床共枕多年都安然无恙,就说明她是不可能对许仙下狠手的。” 所以,徐阆没有移开视线,脖子隐隐有些酸疼,他却还是仰着头和白玄对视。 “我去过了星宫,不赶巧,还是撞见了破军,和他僵持了一阵子,不过他倒也没有为难我。”徐阆拿着那颗温润的明珠,递出去,“幸好我还是顺利地从武曲星君那里拿到了它。” 原本应该是由白玄亲自去取的,再不济,也该由梁昆吾去,而不是落到徐阆身上。 白玄缓声说了句“辛苦了”,他暂时还无法化作人形,软塌塌垂着的尾巴扫过积雪,发出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声,残雪钻进皮毛的缝隙间,很难分辨得清,只有当其中那一条尾巴悠悠然抬起来的时候,细碎的雪才从隙缝中落了下去,啪嗒几声,又重新混迹于积雪。 徐阆看着眼前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思绪也变得慢了,短暂地与脑子挥手告别。 白玄应该是想让他将明珠放上去,但是,很不幸,徐阆那时候没能领会。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简而言之,是这样一个心路历程:面对三青仙君扑棱的翅膀时,徐阆咬着牙,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面对白玄晃动的尾巴时,徐阆没有忍住。 向来沉稳寡淡的昆仑仙君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白玄怔了怔,默不作声地从徐阆的手中卷走那颗明珠。 徐阆的指尖还残存了那种触感,起先带着雪的冰冷,后来是属于兽类皮毛的温暖,像是吹融冰雪的春风,轻轻柔柔地拂过指缝,不带有任何危险的意味,是纯粹彻底的宽容。 梁昆吾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你胆子还挺大的,要是换个人可能就被撕成碎片了。” 确实,徐阆以前摸过凡间的野狐狸,也是摸的尾巴,手臂都差点被咬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为了防止你们对我产生误解,我想先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 “是这样的,”徐阆镇定自若,慷慨陈词,胡言乱语,“我可能被夺舍了。” 白玄和梁昆吾只是看着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徐阆哭丧着一张脸,“我能搬到焰云山住一段时间吗?这昆仑我呆不下去了。” “虽然不明白你说的那个词到底有什么含义。”如果白玄现在是人形,他可能已经开始揉眉心叹气了,“不过,既然你一口咬定,那就当你刚才是被……夺舍了吧。” 他说完,将那颗明珠托至眼前,意念微动,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明珠中的混沌逐渐变得浅淡,像袅袅的云烟,朝着两侧褪去,在无声无息中,将背后的景象显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