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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梦境实在太沉重,即使聂秋极力掩饰,方岐生还是看出了不对劲。 比起上一次苏醒,这一次,他的神色甚至有些痛苦,即使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方岐生也能够猜到,那些场景令他感到煎熬——聂秋的神情就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方岐生暂时收走了那张鹿角面具,勒令聂秋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聂秋当然明白方岐生的心思。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濒临崩溃,若是再看下去,怕是得不偿失,于是便没有多言,顺从地看着方岐生将那张面具收到了一旁。 如果仅仅是干等着,就太浪费时间了,于是聂秋和方岐生一商量,决定到处走走。 其实当聂秋在混沌中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那时候,他就模模糊糊地想着,是时候去找徐阆了,所以,与其说是“到处走走”,倒不如说,他是去找徐阆确认一些事情。 那厢,方岐生正和常锦煜、黄盛低声交谈,这厢,聂秋已经走到了徐阆和三青的面前。 他原本是有许多话要问徐阆的。比如,徐阆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昆仑,仅仅只是因为满月吗;比如,徐阆身为一个凡人,容颜却不会衰老,活了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什么,仍能被称作凡人吗,还是应该叫他神仙更为合适;再比如,白玄最后留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聂秋有太多问题想问,真当看见徐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太奇怪了,他想,他凭什么能确定徐阆会回答他,又凭什么肯定这些神仙不会动手? 徐阆倒是很从容的模样,毫无芥蒂地跟聂秋打了个招呼,随口问道:“醒了?” 聂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过了那些陈旧的记忆后,徐阆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普通,他旋即又记起,之前在霞雁城的时候,湖中的水尸散去,徐阆也是像这样安静地在哪个地方等着,待聂秋醒后,他便推门而入,第一句也是这么稀松平常的“醒了”二字。 历经种种事情,纵使有时光沉淀,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他将鬓间的碎发捋到耳后,感觉到胸腔中涌起阵阵酥麻的痒意,莫名有点想笑。 “先前多谢三青仙君出手相助。”聂秋打定了主意,先向三青道了谢,感谢三青在他失去知觉之际替他缓解三壶月所带来的痛苦,随即,聂秋又看向了徐阆,和他对视着,说道,“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呢?道长,徐道长,师父,阆风仙君,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阆风仙君’这个名号以外,随便你怎么称呼,只要我能听明白是在喊我就行。”徐阆并不在意,摆了摆手,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看过那些记忆之后,应该不会觉得好受。” “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喘不上气,现在还好,只是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这一问一答,实在顺畅,聂秋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所看到的梦境也不过是他的妄想。 然而,他所处的昆仑,面前的三青仙君和昆仑仙君,都佐证了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他该从何问起呢?聂秋想,就从那里问起吧。 “徐道长,你之前一直以老者的形貌与我相处,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偶尔的怀疑,也仅仅是觉得你似乎隐瞒了什么。”聂秋说道,“不过,直到我来到玄圃堂,见到你如今的模样,我竟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们曾经真的认识吗?”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徐阆闭了闭眼,给出的回答很是模棱两可。 聂秋原本想将这件事作为突破口,却没想到徐阆的反应如此平淡,他摸不准徐阆的态度究竟如何,明白自己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道:“当初在清昌镇的时候,道长有意在我面前停留,之后,我向你搭话,都是你预料之中的事情。你将锦囊给我,是因为你知晓我在离开步家之后一定会去霞雁城,会遇见覃瑢翀,谢慕,对吗?” 徐阆还没说什么,倒是三青的神色微动,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便归于平静。 不等聂秋细想,徐阆上前一步,说道:“你猜得不错,无论是步家的事情,还是霞雁城的事情,或是活死人,或是水尸,都在我意料之中,我的出现,也的的确确是有预谋的。” “那么,为了什么呢?”聂秋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问道,“你要我救天相师,是为什么?” “步尘缘,步尘渊,谢慕……这些天相师,他们活下来了吗?”徐阆说道,“没有。我不是要你救他们,准确来说,我是想借你之手,让他们得到解脱,尘归尘,土归土。” “为什么一定要借我之手?如果道长亲自动手,应该会更顺利吧。”聂秋不明白。 “这世上,也多得是凡人做得到,而神仙做不到的事情。”徐阆望见聂秋的神情,心知他是想反驳那句“凡人”,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多少给我留点念想吧。” 于是聂秋只好止住那句已经到了唇边的“可你也是凡人啊”,迟疑了片刻,问道:“是因为神仙无法随意干预人间万物吗?因为这个禁忌,所以有些事情一定要让凡人去做不可吗?” 徐阆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