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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阆看着那片龙鳞融入小孩儿的眉心,小孩儿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似的,他生怕小孩儿站不稳,一头栽倒,就伸出手去,扶住他窄窄的肩膀。 下一刻,小孩儿就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只余清醒,明明还是那副稚气未脱的长相,神态却与之前全然不同,千年的沉淀凝结在他的眉目之间,只需要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徐阆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孩儿,不是此前他交谈的那个,而是……九殿下。 徐阆欲要向他行礼,行到一半,却被托住了手臂,徐阆抬眼一看,玄秀仙君向他摇了摇头,唇边款款地牵扯出一点笑意,开口说道:“不必行礼。阆风仙君,好久不见。” 这一句“好久不见”说出口,似有千斤重,将这几十年的漫长时光,尽数付诸其中了。 “我以为会由玄圃仙君,或者破军星君唤醒我。”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说道,“没想到会由身为凡人的你来做这件事,看来,这段时间里,你也经历了很多事。” 九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是凡人的?徐阆有些纳罕,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问。 他摸了摸鼻尖,说道:“其实破军星君……还不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已经有所怀疑,也问过我几次,我都勉强糊弄过去了,九殿下,我需要把那件事告诉他吗?” “不必了。”玄秀仙君抬头望向逐渐隐没的星幕,说道,“他已经察觉到我的气息了。” 完了,徐阆心想,他回去就得赶紧躲到昆仑宫去,不然破军星君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玄秀仙君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徐阆,问道:“你之所以隐瞒此事,是担心破军星君会对玄圃仙君动手么?如今天界倾覆,你不需要再以常理去揣测破军星君,更何况,玄圃仙君曾经是仙界的处刑者,他的实力,你也知晓,破军星君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将他击溃的。” 被说中心事,徐阆有点儿尴尬。确实,他和破军,各自都有偏见,这点他无法辩驳。 之前破军也说过,他不信任徐阆,实际上,徐阆也不信任破军,即使他们能够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论之后的计划,即使他们会向对方进行善意的提醒,那也不代表坦诚相待。 破军嫌徐阆太油滑,十句里有七八句谎话;徐阆嫌破军太固执,总是不懂得变通。 “我要知道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玄秀仙君神色从容,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具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你不需要一字一句说给我听,现在,将你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全部想一遍。” 徐阆愣了一下,问道:“只要我想一遍,九殿下就能够全部知晓吗?” 玄秀很轻地笑了,眸子在顷刻间变成夺目的金色,仿佛缓慢溶解的黄金,他唇齿间泄出的字句,徐阆都能听得明白,然而,当每个音节出现的时候,他都像第一次听到似的,感觉到陌生,非要缓上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它的含义,“我会知道你此时心中所想。” 徐阆抑制住奔腾的思绪,如九殿下所说,将所有他想要告诉九殿下的事想了一遍。 如果要说,恐怕要花很长时间,但如果只是想,这几十年的时光,倏忽间就过去了。 想完后,徐阆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问道:“九殿下难道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吗?” 玄秀仙君闻言,没有责怪他的贸然询问,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徐阆,我不是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而是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句……都会成真。” 徐阆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方才察觉到的异常并不是他的错觉,玄秀仙君的眸色发生变化,说话时的音调也随之变化,这就代表了他正在悄无声息地用他那堪称恐怖的能力。 “这世间的法则对我来说没有丝毫作用。”玄秀仙君叹息一声,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我刻意不让他学会说话,就是因为这个。他现在虽然还不知道‘真言’该如何使用,然而,长期以往,他总有一天会误打误撞试出来的,童言无忌,到那时事态就变得麻烦了。” 如果一个小孩儿说的每句话都会成真,这世间就该乱套了。 “这件事我自有思量,便不同你赘述了。”他继续说道,“我已经了解现在的情况了,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如此,我也能暂时安心了,唯有白玄的那条计划,还需你多多操劳。” 徐阆答:“自然。” “我当初留下来的鳞片,能够支撑我停留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也知晓这具凡胎生来便是极阴体质,他在天界的时候,尚且有四方开天镜护心,而这具身体还很弱小,一碰就碎,身边又没有个能够傍身的东西,若是不找个地方栖身,护住命脉,恐怕没过多久就会被阴气缠绕,白白将躯壳交给那些孤魂野鬼,命丧黄泉了。 玄秀仙君四处打量了一阵,发觉这霞雁城中竟然连一座庙也没有,那龙椅上的皇帝,恐怕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座城。他微微皱起眉,眸色渐深,很快,又化作金色,复杂古老的音节从他喉间滚出来,说的是:“那么,就在这里建一座庙,作为我今后的栖身之处吧。”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那两座宅邸被一只无形的手分离,静悄悄的,朝着不同的方向退去,留出一片空地,先筑地基,然后搭建框架,立梁柱……有条不紊,不消半炷香的工夫,一座小庙就这样屹立在徐阆的眼前,就好像它本来就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