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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言难尽啊! 陆明玉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李景低声打破沉默:“一开始,我很震惊惶恐,也很茫然。不知为何死后变成了孤魂,迟迟不去投胎。” “等听清你的声音,我才慢慢想清楚,我身在何处。” “后来,你对着长弓愧疚自责,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一箭杀了我。” 陆明玉心情更复杂了:“你不恨我吗?” “恨,”李景不假思索地接了话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过来,一剑杀了你报仇雪恨。” “最恨的,是母后‘病逝’,皇姐被送如庵堂念经。” “他是庶子,吃穿用度比我略差一些,也是锦衣玉食。母后从未苛待过他。我一死,母后已经失了主心骨。他为何不能容母后在宫中安养天年?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皇姐倨傲难缠,对他也算过得去。再者,一个无兵无权的公主,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帝位。” “为抢皇位争个你死我活,也就罢了。李昊已经坐了龙椅,为何容不下嫡母和皇姐?” “别说什么是苏氏下的毒手。这等事,如果不是李昊默许,以苏氏的能耐,她根本做不到这些。” “所以,我最恨的人不是你,是李昊!” 前尘旧恨涌上心头,李景声音沉了几分,一双黑眸中闪出愤怒的寒光。 陆明玉沉默不语。 是啊,说到底,都是因为李昊心胸狭窄阴狠。 在他眼里,唯有亲娘胞弟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孟贵妃乔皇后等人,俱是拦路石挡路虎,除掉了才能安心踏实。 “我只剩一缕残魂,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在你对着长弓低语的时候,我才能听见一些声音。待到后来,我意识越来越清醒,偶尔能‘看’到一些。不过,只能在长弓周围两三米之内。” 牛角长弓放在武器架上,无人敢碰。 所以,他附身长弓数年,唯一能听到的,是她的声音。 唯一能见到的,也只有她的脸孔。 那样空空荡荡又似茫然无尽的黑暗里,她是他唯一的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尘(二) 这些话,李景不必说,陆明玉也懂了。 正因为懂了,陆明玉心中愈发愧疚,更为李景心酸。 一日日对着自己的仇人,非但不能报仇,还被逼着时常听她絮叨,只能见到她一个人。恨意一天天变淡,情意不知不觉中滋生。 这其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对不起,”陆明玉叹了一声:“这三个字太过轻飘,可除了这些,我不知该说什么。” 李景凝望着满脸愧色的新婚妻子,轻声说了下去:“我还没说完。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心悦于你。” 陆明玉:“……” 陆明玉其实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前世可是他的弟媳啊!成亲前,也只远远见过一两回。他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心思? “当年,你十三岁时春猎,和李昊初遇。其实,那一日我也在。李昊射出的那一箭,很快策马去捡拾猎物,也和你搭了话。我远远地看着你,觉得你英气勃勃风采动人。一笑间,明媚至极。” “年少情窦初开,不知什么是喜欢。等我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你已和李昊两心相许了。” “我做不出和兄弟争抢的事,这些心思,也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就连母后也不知道,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 “母后做主,为我定了孟家的亲事。我想着,娶不了喜欢的人,那么和谁成亲都无妨。我听从母后安排,娶了孟云萝过门。” “我和李昊同一日大婚。第二日,一同进宫请安。”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你穿着红色的衣裙,鲜妍明媚。我情难自禁,多看了几眼。孟氏约莫是察觉到了,十分气恼,回去后诘问于我。我没理会,她自此存了心事,时时寻衅和我争吵。” 怪不得,前世他们两个相敬如冰,夫妻关系冷漠。 怪不得,孟云萝处处看她不顺眼,时时和她争锋。 原来一切的起因,都在此。 陆明玉的心情别提多微妙复杂了,她看着李景,半晌才说了一句:“我从不知道。” 李景似自嘲,又似唏嘘:“暗中恋慕自己的弟媳,这等事,怎么说得出口。孟氏私下责问,我从未承认过。” 陆明玉:“……” 陆明玉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知道自己死在我的手中,是不是加倍恨我。” 李景嗯了一声:“是恨。便是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愤怒难平。所以,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以余生慢慢偿还弥补我才是。” 陆明玉喉咙不知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李景又说道:“我最后的记忆,是你中毒第三日,和我说的那一席话。后来有一刻,我忽然全身飘了起来,很快飘散。” “一定是你毒发身亡殒命,我也随之魂消魄散。” “没想到,我没去黄泉投胎,睁开眼就回到了年少之时。” 陆明玉低声接了话茬:“大军回京的路上,你掉落下马,醒来后不肯见人。不是因为出丑丢人,是因为重生而回,太过震惊。” 李景点头:“是。一连几天,我思绪都是混乱的。直至回了宫中,才镇定冷静下来。也想好了未来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