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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忧心的目光中,马车启程去了宫中。 陆明玉迈进宫门的时候,已近正午了。 她没去椒房殿,没去延禧宫,直接就去了文华殿。 日头正烈,玉石铺就的坚硬地面被晒得发烫。大皇子和静安公主兄妹两个,并排跪着。大皇子跪足了半日,膝盖早已麻木。不算十分英俊的脸孔,一片晦暗。 静安公主跪得时间没那么长,可姑娘家身体娇贵,倒是显得比大皇子更狼狈。白嫩的俏脸被晒得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听到脚步声,兄妹两个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 “陆明玉!”大皇子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怎么进宫来了?” 难道是来落井下石?! 静安公主身子微晃,显然也快撑不住了,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陆明玉:“二嫂,我求你,向父皇说说情吧!母妃对不住你,等母妃醒了,一定向你请罪赔礼。” 说着,两行热泪又滑落脸颊。 陆明玉什么也没说,只对守门的内侍说道:“进殿通传,就说儿媳陆氏,求见父皇!” 第二百四十章 激流 一盏茶后,刘公公出来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殿外的陆明玉。 刘公公心情也很是复杂,一时弄不清陆明玉进宫是为了什么。他为人谨慎,只道:“皇上宣二皇子妃娘娘进殿。” 从昨夜到现在,永嘉帝还是第一次宣人进文华殿。 大皇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眼睁睁看着陆明玉进了文华殿。 静安公主哭着说道:“大哥,二嫂会不会替母妃求情?” 大皇子喃喃低语:“我也看不透她要做什么。” 静安公主满心惶惑和忧急,想说什么,忽觉眼前一黑,就这么昏厥了过去。大皇子眼明手快地接住静安公主。 一旁的内侍宫人,忙凑了过来,将静安公主抬了下去。 大皇子咽下心头的酸苦,苦逼地继续跪着。 很快,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大皇子身侧。 大皇子抬头一看,心中一惊:“舅舅,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孟贵妃的兄长大皇子的嫡亲舅舅,广平侯孟晖。 广平侯虽是武将,却英俊风流倜傥,不论走到何处都是光鲜亮丽。此时满脸灰扑扑的,透着一股倒霉晦气。 广平侯低声问道:“你跪多久了?皇上还不肯见你?” 大皇子叹口气,压低声音答道:“我天刚亮就来了,跪了一上午。父皇一直不肯见我。静安也跪了小半日,刚才昏倒被抬回寝宫了。” 顿了顿,又道:“二弟妹也进了宫,刚被父皇宣召进文华殿。” 什么? 广平侯的脸色霍然变了。 到此时,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孟贵妃暗中对陆明玉下手,他这个做儿子的不知情,“出力”的人,非广平侯莫属。 “舅舅,你也先在这儿跪着吧!”大皇子的声音里透着无奈:“等父皇出来的时候,见你跪在这儿请罪,或许能从轻发落。” 思来想去,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 广平侯只得一并跪下。 …… 文华殿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陆明玉进了正殿,先敛衽行礼:“儿媳陆氏,冒昧前来,多谢父皇肯见儿媳。”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平身。” 陆明玉谢了恩,站起身,目光一掠,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 这一刻,九五之尊的天子,也像个寻常的男人一般,为了家事烦恼痛苦。 他一夜未睡,从昨晚至现在滴水未进,眼里满是血丝。就像一头被荆棘困住的野兽,冲不破屏障,遍体鳞伤。 看,就是天子,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 陆明玉早已权衡过利弊,轻声张口道:“宫中纷扰,皆因儿媳而起。儿媳来求见父皇,是求父皇去延禧宫。贵妃娘娘纵然有错,却罪不至死。” 永嘉帝:“……” 永嘉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松:“贵妃暗中布局,令人当街刺杀你,你不恨她?” 陆明玉不假思索地应道:“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除之而后快。” “可冷静下来一想,儿媳毕竟没有大碍。贵妃若这么死了,这么一条性命,就得压在儿媳和没出世的孩子身上。儿媳不惧人言,却想为孩子积德聚福。” “儿媳恳请父皇去一趟延禧宫,等贵妃娘娘被救醒了,要怎么惩罚,都是日后的事。儿媳委实不愿见一家人闹到这步田地。” 永嘉帝未必不想去延禧宫。 只缺这么一个台阶罢了。 果然,陆明玉这番话说进了永嘉帝的心坎里。永嘉帝的神情又温和了一些:“陆氏,朕往日也觉得你性情刚硬了些。今日才知,你这般宽容大度。” 不,她从不宽容大度。 她只是不愿乔皇后和李景受此事牵连,不愿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不愿孟贵妃从此成为永嘉帝心头不可触的朱砂痣。 孟贵妃不能死,要好好活着。 活到和永嘉帝情意散尽,彼此怨憎的那一天。 陆明玉又行了一礼:“父皇这般盛赞,儿媳便厚颜领受了。父皇要赏儿媳,也等贵妃醒了再说。” 永嘉帝不再迟疑,略一点头,摆驾延禧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