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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登枝,栩栩如生,在她掌心熠熠生辉。这枚压发图样好,意头佳,是顾凝熙作为夫君,第一次送她的发饰,伴随而来的,是他坦承的关于莫七七的事情。 今早晴芳手头有事忙不开,为她梳头的另有其人,怎么翻找出这枚小东西,给自己插戴到脑后了呢? 陶心荷出声打断了陶成的惋惜之语:“爹,劳烦您,帮我看看头发另一侧,是不是还有一枚这样的压发?如果有,帮我取下来。” “还真有,原来是两边对称而来啊。你们女眷的发髻,好像能装一整个首饰铺子。这压发一点儿都不显眼。爹可不敢再动你头发了,看这侧已经散乱了。荷娘,现下在自家府上,等爹说完,你回房再重新整理吧。” 陶心荷深深吸气,自己探手到脑后摸寻,却苦无铜镜,不确定哪枚是顾凝熙送的压发,听陶成又开始滔滔不绝,咬咬下唇,放下手来,想着先与父亲说清楚程士诚的事情。 “啊,爹说到哪里了?顾凝熙……对,这小子花言巧语,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实话,你爹都觉感动,十分有脸面,所以你们婚后,我训他都和逗趣儿一样。谁想到他才坚持三年多就露馅了,哼!荷娘不要太委屈了,意思意思伤心一阵也就够了。程士诚这老小子,他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他虽然不脸盲,可是身上毛病更甚之……” 然而,自从知道另一枚喜鹊登枝压发还在自己发髻之中,陶心荷就感觉仿佛顾凝熙阴魂不散,就在身旁左右,难受极了。她素手不自觉收紧,被手中捏握的这一枚棱角扎刺到隐隐作痛,如同心间有蚁虫啃咬作乱一般。 陶心荷忍不住打断:“爹,不用提旧事。吉昌伯……我更不喜欢。” 陶成摇头晃脑:“别急,你和顾凝熙婚前见都没见过,成婚后还不是甜的如糖似蜜。程士诚,依我看来,对你有些诚意,慢慢相处一番,说不准,你能发现他的好。万一的万一,处着处着,你发现,还是顾凝熙更合心意,也是种收获啊。” “爹你净说歪理。”陶心荷不太明白,轻佻浪荡的吉昌伯给父亲灌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上午的功夫,爹就站他那边了。 好像还不完全是,什么叫做“若发现顾凝熙更合心意也是收获”?陶心荷心想,这辈子,她都要避之不及那个人了,如同身上旧伤疤一样,谁还会凑上去抠揭开,难道真会有人嗜痂成癖么? “所以,荷娘,爹的意思是,你真的要放开怀抱,喜欢哪个男子,就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就爹而言,这人是顾凝熙还是程士诚都无所谓,或者别的男子。最重要的,是我家荷娘重展笑容。” 陶心荷颇受震动,她真的可以么? 握着压发的拳头轻轻抬到胸口,按压住因爹这番意外言语而激跳不止的心脏,她垂下头,低声说:“爹,可是,顾凝熙伤我,如同背后一刀,我毫无防备,至痛至冷,我不敢再试。” 陶成从没听过长女如此示弱,方才言语半是程士诚所教,半是他自己体悟。接下来他却发自肺腑说道:“荷娘。爹懂你此时感受。你二妹的娘亲,张姨娘,你该记得的。当年,爹被你娘设计,污了人家清白姑娘,你以为,爹是什么心情?若非有你,说不得,我就休妻了。” 陶心荷点点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娘亲辩驳:“可是,爹,娘亲是为了子嗣……” “别说这个,荷娘。爹和你娘,曾经如同你和顾凝熙一样,情感甚笃。你娘和顾凝熙类似,都是自作主张,往夫妇之中插入了第三人,不同的就是名义旗号了。总之,在他们心中,夫妇情谊让位给了世俗的子嗣压力,或者庇护孤女之类的道义压力。” “道义压力?” “哦,说到这个,顾凝熙这阵子每晚借酒浇愁,你知道么?礼部有人不满,酸言酸语都传到工部,传到你爹耳朵里了,这还是他们议论顾凝熙都避着我的情况下。爹自然支持你和离,或者任何决定,不过也去了解了一番莫家,从男人角度想,我觉得,顾凝熙对莫家丫头,应该远不及对你的情意。” 陶心荷摇摇头,凄凉自厌:“爹,你哄我作甚,顾凝熙对我有什么情意?纳妾进来叫我姐姐的情意?” 陶成一针见血:“荷娘,我方才言语往程士诚引的时候,你不接话,提及顾凝熙,你就刨根问底,这样子,你说你放下了,说什么天阔海空、云销雨霁?唉……冷暖自知啊,荷娘。” 陶心荷深深垂首,成串眼泪滴在衣襟上,迅速被吸收,她觉得被长辈识破最幽微的心事,难堪至极。 “我和你娘,你看在眼里的。我一直迈不过张姨娘的坎儿,和你娘别扭到她去世。荷娘,我后悔了,若是重来一遍,我会请你娘提出和离,体面分开,免得她郁结至死,因为我改不了自己的介意。你呢?你是和离了,比爹有勇气,可你心里没放下,比你娘都自苦。爹想看看,你顺心而为的人生是什么样?就像是爹更勇敢一些会过的生活一样。” 陶成言尽于此。 陶心荷呐呐,在陶成书房静坐半晌,如同布偶。 待她回到房中,被迎上来的晴芳温柔问道:“居士,您头发怎么散了?再梳一遍吧?”陶心荷好像再难承受什么似的,定定看着贴身丫鬟,大滴泪水夺眶而出。 晴芳周到体贴地服侍陶心荷净面梳妆,完毕之后,正要将铺散一桌的发饰收拢起来时,陶心荷哑着嗓子说:“这对喜鹊登枝的压发,先放在桌头,我要看着它,想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