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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冷哼了一声,“在这世上再无本宫的亲儿了,过继的儿子娶的媳妇,今后又能与本宫亲近几分?” “再说了,本宫就算是再想拿继子当亲子,也得人家认呐! 但你瞧道场办了这么许久,皇帝他送来哪怕只言片语过么?人家呐,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 亲生父母之间尚还有隔阂,就更不要提刘元基与太后这半路的母子了。 太后夫儿薨逝,在这深宫中孤苦无依,宫人们肉眼可见刘元基待这母后并不亲近后,便逐渐怠慢了起来,好在母家出了个周沛胥这般的人物,隔三差五来慈宁宫请安,再加上沈浓绮事事恭敬,这才消了宫人们的薄待之心。 太后心中有怨,自然也不能对刘元基发作,免得这半路儿子怀恨在心,今后羽翼丰满苛责母家,平日里甚至还要送些羹汤去给刘元基,已显关怀之情。 说不窝囊也是假的,但毕竟没了倚靠,也只好这样过一日,算一日了。 这厢,沈浓绮才踏出慈宁宫,远远便瞧见袖竹眉欢眼笑地跑了过来送信。 “娘娘!三少爷从扬州回京了,眼下正在景阳宫候着您呢!” 沈浓绮闻言心中一喜,朝景阳宫快步行去。 她脚底如风,莲步轻移,光灿灿的裙边却丝毫不动,到底是自小就被宫中嬷嬷打磨出来的行走礼仪,饶是再心急,规矩也未曾乱一分。 前世的事儿沈浓绮都记得。 她之前好像被沈流哲那“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给骗了,只以为这三弟是个最不着调,遇事就跑,毫无担当的男子。 谁知他竟为了她的安危,受遍了诏狱中的八十一道惩罚,承受了皮开肉绽、剔骨断椎之刑。 一想到这些,她脸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回到景阳宫一踏进殿门,便瞧见了个如玉美少年,正半躺在张贵妃椅上。 沈流哲继承了卫国公府浮夸的风格,那件青色常服上,用金线穿制了张牙舞爪的饕餮,羽冠束发,金腰带勒在腰间,坠了翠色夺目的玉佩,通身金灿灿,哪怕隔得再远,也能一眼就能看到。 他衣襟半斜,官靴一只立着,一只歪倒,高高翘着二郎脚,正捡了块椅边的糕点往嘴里塞。 这番闲适的模样,倒是很有一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意味。 “二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闯去慈宁宫寻你去了!”少年一见她,赶忙起身,一面穿靴子一面踉跄着迎了上来。 沈流哲今年十六,身板还有些少年的单薄,嘴角隐现了颗虎牙,爽朗间又带了丝不羁。 慈宁宫可是未经宣召便能进的?她倒忘了,她这三弟,行事向来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我原本在扬州游学呢,一听闻你坠马,赶忙快马加鞭赶了回来,骨头都快被颠散了,你瞧瞧看,这块是青的,这快是紫的,啧啧啧,疼得我呀…………”他语气夸张,捞起袖子就要给沈浓绮看伤痕。 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哥儿,一点痛都吃不得的,也不知道在昭狱中时,是怎么捱过了那些可怖的刑法。 沈浓绮越想越心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难过得连下唇都抖了起来。 这倒让沈流哲慌了神,他忙手忙脚乱着要给她抹眼泪,“不是,二姐,你再感动也别哭啊!我这身子骨,养两日就好。” “额,你若是再给我些鹿茸牛鞭,人参雪莲,兴许还能好得更快些呢!” 原还有丝温馨的气氛,随着这句“再感动也别哭”,生生烟消云散。 沈浓绮拍开他的手,取出丝帕拭去眼角的泪珠,斜乜了他一眼,转身坐定在雕花椅上。 这反常的态度,倒让沈流哲有些慌乱了起来。 他行事乖张,沈浓绮每每见了他,总是要蹙起眉尖训他几句,数落一番。 今日这落泪的情景,确实从来没有过的。 沈流哲神色紧张起来,试探道,“可是扬州有人告到长姐这儿来了?” “是扬州知洲告来的?还是节度判官告来了?莫非是那真州县丞告来的?不应该啊…他官那么低……” 沈浓绮眉头越皱越紧,方才还含泪的眸中,此时现了些火光,狠瞪了沈流哲一眼。 沈流哲哆嗦一下,武艺高强的父兄他不怕,面对娇滴滴的二姐,反而有些怵。 “我这次真没惹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砸了些东西,烧了几条船,与人打了几架罢了!谁知那扬州知洲的侄儿不堪一击,当场血溅,几乎去了半条命?” 沈流哲原本说得硬气,随着沈浓绮眼中的怒火越来越旺,他声调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没了底气。 他不禁解释道,“可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的!况且我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立马派人送去医馆了,并未闹出人命。” 所以未闹出人命,便不算大事儿? 沈浓绮直感气血翻涌,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所以前世是她听错了吧?沈流哲或许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混子吧? 看在是亲弟的份上…… 沈浓绮脸上愁云惨淡,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道,“明日开始,上午去国子监念书,下午来朝廷中当差。” 不是询问,是命令。 话语坚定,无一丝商量的余地。 沈流哲知道她是真动了气。但无妨,二姐以前也生气过,过一阵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