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却说明檀与白周二人一道出府看打马游街,明楚不屑、也没本事定到临街雅间凑这热闹。 一大清早,她便在府中花园抽她那根软鞭,枝头盛放的花朵被她抽得七零八落,细嫩枝丫也被抽断不少。 沈玉这段时日被派了差,听闻明檀已经回府,忙完便匆匆赶了回来,谁成想扑了个空,连人影都没见着。他还要去京畿大营练兵,出门往外时,有些垂头丧气。 “表哥?”明楚见到沈玉,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敛下乖张,喊了他一声。 沈玉抬头,见是另外一位明家表妹,远远拱手见了个礼:“表妹。” 明楚背手往前,沈玉却是记着明檀所说的守礼,往后退了一步。 明楚顿步轻笑,“我又不是鬼,表哥你躲什么?”她歪头打量,“表哥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沈玉与她不甚相熟,不愿多言,再次拱了拱手,想要先行离开。 “表哥!”明楚忙喊住他,“你是不是心悦我四妹妹?” 沈玉一僵,半晌才道:“表妹慎言。” “心悦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明楚不以为意,“表哥年纪轻轻便屡立军功,受定北王殿下赏识。噢,听闻东州一战表哥也立了大功……想来此等功绩,你若心悦四妹妹,说与殿下,殿下定会为你请旨赐婚的吧。” 沈玉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赐婚的体面,他若开口,许是会有。可靖安侯府不是普通门第,檀表妹还是侯府唯一嫡女。更要紧的是,檀表妹直言不想嫁他。 明楚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感情一事需得慢慢培养,哪有一上来便两情相悦的,且女子说不喜不愿,通常也并非真是不喜不愿,多半是羞怯罢了。我是瞧着表哥前途不可限量才与表哥说这些的,四妹妹若能与你在一起,也算是找到了好归宿啊。” “表哥好好想一想吧,莫待明珠旁落再来后悔便好,我先走了。”她点到即止,干脆转身。 日暮将近,定北王府斜晖半撒。沈玉前来回禀差事。 他知道,无疑义时王爷通常不会出声。一直静到禀完,他顿了顿,忽然问:“王爷,若有一日,属下有心上之人,王爷可否为属下请旨赐婚?” 江绪抬眼,不痛不痒地嗯了声。 沈玉松了口气。 果然,这份体面还是有的。 他已经开始盘算,待他回去向檀表妹解释清楚上回的无意唐突,再求得檀表妹点头同意,定要再来找王爷帮忙请旨。 不成想上首之人又道:“只要不是明家四小姐,其他女子,本王可为你勉力一试。” 第十六章 ——只要不是明家四小姐,其他女子,本王可为你勉力一试。 这句话回荡在沈玉耳边,明明字字清晰,连在一起却让人不懂:“为,为何?” 他脑袋发懵,半晌都回不过神:“王爷,为何不能是明家四小姐,是因为门第吗?” 江绪直视着他,眼神很淡:“本王不需要终日囿于儿女私情的下属。” ……? 怎么就终日囿于儿女私情了? “你只因想要见她,便能对本王撒谎。本王又怎知,假以时日,你不会因她对本王拔剑相向。” 沈玉怔了片刻,王爷这是知晓他之前去灵渺寺见了檀表妹? 此事撒谎是他不对,可檀表妹能有何事需要他对王爷拔剑相向? 他想辩解些什么,然江绪已经垂眸,不带感情地逐道:“出去。” “属下——” “沈小将军,请。”暗卫不知从何悄然而出,以剑鞘拦住了沈玉还想上前解释的步伐。 沈玉回到靖安侯府时,晚膳时辰已过。沈画特地做了点心过来找他,见他在院子里练武练得眼角发红,她心下明了了几分。 “哥。” 沈玉看了她一眼,出完剩下半招,旋身收剑,略喘着气走至凉亭旁:“阿画,你怎么来了。” 沈画打开食盒,轻声道:“听丫头说,今日你在东花园遇上了明楚。” 沈玉点头,坐下。 沈画也跟着落座:“她是否,撺掇你做什么了?” 沈玉想了想:“也不算。” 沈画本欲道,明楚此人跋扈乖张,心思也不纯善,往后切勿与之多言。可看她哥神情,这会儿也没心思听她说这些。 于是她另起话头道:“前些时日我偶然听闻,太后与陛下近日都召了侯爷入宫叙话,似乎是,有意为侯府指婚。” “你从哪儿听来的?”沈玉愣住了。 沈画避而不答,只言:“哥哥不可心悦明檀。” 沈玉倏然起身:“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让我心悦她,我——” “哥!”沈画跟着站了起来,打断道,“这难道很难明白吗?” 沈玉气红了眼,别过头不看她。 “你与明檀性子不合,你才见过她几次,不过是心悦其表。我与她同府共处半年,她的脾性心思,你是完全拿捏不住的。你应娶一位贤惠之妻为你在后头支起沈家门户,不是娶一位只会花银子的祖宗回家供着! “还有,我虽不通朝政,但近些时日也有所觉,明檀的婚事只怕连侯爷夫人都无法做主,这不是她的婚事,是靖安侯府的婚事,哥哥你好歹也是为将之人,难道就毫无察觉么?若是两情相悦你争上一争也罢,可人家摆明了于你无意,你又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这上京诸家就是个不见血的沙场,光凭你我寄居靖安侯府,你就不可能也不应该对明家小姐动任何心思。退一万步说,你顺利迎娶了明檀,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与明檀会被人如何在背后非议?” 她模仿道:“这兄妹二人寄居侯府,明显是动机不纯意欲攀附,兄长娶了侯府嫡女,妹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擎等着攀龙附凤呢! “嫁给寄居在自家府中的远方表兄,许是早就暗通款曲做了什么丑事,这位明家小姐的前未婚夫不就与自家表妹有了苟且吗?真是不知羞耻!” 沈玉脑中一片空白。 他转头盯着沈画,发怔。 沈画缓了缓,声音也放轻不少:“哥,阿画是为你好。世间恋慕不过虚渺,何况这份虚渺,原本就只是你一厢情愿。 “只望你还记得爹爹曾交代过的话,早日重振沈家,光宗耀祖。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日你若像定北王殿下那般为大显立下赫赫奇功,什么女子不是任你挑选?” 她将食盒中的点心取出,放在石桌之上,而后又深深看了沈玉一眼,提着食盒缓步离开。 沈玉望向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久未动弹。 其实沈画也不想把话说得那般直白,可她哥就是这么一个你不直言、他总听不明白也听不进去的人。 她很早便知沈玉对明檀的心思,只不过那时明檀还有婚约,如何倾慕都是无用。她对明檀的看不惯,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着沈玉倾慕的缘由。 若是以往,她冷眼由着她哥撞几回南墙也无不可,然自从她偷听到靖安侯夫妇在为宫中之意发愁时就一直在琢磨,到如今她也琢磨出了几分——靖安侯府的婚事,大约不止是单纯的儿女婚嫁,她不能再让她哥搅在其中,弄出什么乱子来了。 想来明楚那贱人也是从柳姨娘处听到了宫中意欲赐婚的风声,心中不忿,不想让明檀高嫁。 那贱人想怎么对付明檀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敢拉着她哥做筏子,那这仇她自会好生记下。 她停在院外,仰头望了望。 去岁来京之时,她都没发现,上京的夜色真是浓重,既不见星,也不见月。踽踽而行者,稍有不慎,便会跌入这无边夜色之中,万劫不复。 春闱过后,渐至暮春,平国公府二房三小姐章含妙的诗会帖也如期而至。 只不过这帖子不仅如周静婉所言送给了明檀与白敏敏,还送到了沈画和明楚手中。 看这情形,是远近不计,广邀下帖了。 见是什么酸诗会,明楚压根就不想去,她不会作诗,心里也很是厌烦上京这些三步一喘处处攀比的娇小姐。 柳姨娘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动,毕竟也是议亲之龄的女子了,谁知道未来夫婿会不会就是某位小姐家中的亲堂表兄弟? 况且京中出身将门的习武女子也不是没有。出去走动走动,多与人结交,总归不是坏事。 上回裴氏与明檀说,以后有事可先与她商议。 这回前往暮春诗会,明檀便在选衣裳时,和裴氏提了提舒景然:“母亲可知今科探花舒家二公子?那日打马游街,女儿远远瞧了一眼,舒二公子的气度容貌,很是不凡。” 裴氏一顿,原本看明檀挑拣衣裳还是一脸笑意,闻言却不由淡了三分,她斟酌道:“舒家满门清贵,养出的子女……自是不差。” “嗯,女儿也觉得不差。”明檀心情甚好。 裴氏饮了口茶,心下有些发愁。 明檀入寺祈福这段时日,太后与圣上都召了侯爷闲话家常,侯爷虽是个粗心的,但太后与圣上话里话外都在提儿女婚嫁,他倒也不至于听不出,这是有指亲之意啊! 这指亲,圣上那边还不知意在哪般人选,太后那边却已明确给出一位郡王的郡王妃之位和一位亲王世子的世子妃之位供其挑选。 那两位并非空有名头的没落宗室,可同时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太后党。且明檀今儿又提什么舒二公子,那两位的容貌气度,和舒二公子差之甚远,甚至都远不如梁子宣,她怎会情愿。 “母亲,你怎么了?”明檀问。 裴氏忙浅笑掩饰:“无事。” 她试探道:“阿檀可是心仪那舒二公子?” “倒也称不上心仪。”明檀的目光仍落在满桌新鲜头面上,“只不过觉得若要议亲,舒二公子很是合适。” 不是心仪就好。 非君不嫁才令人头疼。 裴氏松了口气,想着也罢,明儿便是诗会,先让小姑娘出门松快松快,指婚之事眼下并无定论,还是暂且不给她徒增烦忧为好。 想到此处,裴氏又起身,和明檀一道选起了衣裳。 次日一早,车马停在二门外,预备送三位小姐去平国公府。 明亭远要上朝,出门远比三人要早。及至朝。会结束,他欲同白敬元一道离开,不想却被成康帝身边的内侍叫住,说是陛下召他去御书房,有要事相谈。 明亭远跟内侍去了。 进了御书房,明亭远拱手行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