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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他听不懂。 耳边的字符已经连不成句,侯素馨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找到了他们,要将他带走。 侯素馨有很多次都设想过这样的情景——也许有一天,会有陌生人找上门来,告诉她说这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时常有种恐慌感,而且这种感觉随着郁承一天天长大更加明显,甚至有一次她做了类似的噩梦,直接在夜里惊醒,而后怎样都无法再次入睡。 这些年账面转盈,他们便收了隔壁的一块地,将居住的空间辟出一块。 郁卫东要拿这个做书房和麻将室,侯素馨不同意,她坚持要给郁承一间单独的卧室。 “男孩子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老和我们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做噩梦那天晚上,侯素馨翻来覆去,最后没忍住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进郁承的卧室,倚在门边悄悄地看上他一眼。 月光下郁承安睡的侧颜是她最大的慰藉。 这是她的孩子,不是别人的。 嗯,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 侯素馨想,如果有人要和她抢她的孩子,那大不了她就耍赖,不要脸面了,说是自己生的,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 她想了很多种方法,每一种都是怎样和那些假想敌对抗,捍卫她作为母亲的这个身份,把郁承留下来。 可侯素馨唯独没有算到一点。 那就是,郁承的原生家庭过于显赫,他们住的是香港的半山豪宅,他的父亲是港城鼎鼎有名的富商,与他们这小镇里简陋的一居三室天上地下。 接到许琮的电话,侯素馨的反应很激烈,想都没想就说不行,而女人却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您不必回绝得这么快,再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会给他最优渥的生活,让他接受最高等的教育,生活再也不必为吃饱穿暖所困扰……” 她顿了下,竟带了些笑意,问,“试问这些您能够做到吗?” 满腔说辞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侯素馨知道郁承跟着自己受苦了。 他本应该在漂亮的花园里玩耍,学习乐器、绘画、马术,会有温和耐心的私人教师每周登门为他授课,他会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囚于这一方偏僻寥落的,抬头连蓝天都看不完全的小巷。 她犹疑了,许琮便接着循循善诱:“我将小承接走,但是你们今后还是可以随时见他,你们于他有养育之恩,我和我先生其实是非常感激的。我们也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愿意给予一笔资助金,而且,如果你们今后有任何困难,也都可以向我们开口。” 胸腔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余心酸,侯素馨哽着喉音道:“那你当年,又为什么要抛弃阿程?” 她只剩下这一点武器,就算是会戳人心窝也要问出口来。 却不料电话那头的女人也哽咽了,听上去语气极伤心:“是我和他父亲当年得罪了人,被算计了,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我找了他好多年,整个香港都翻遍了,哪、哪能想到对方会把他扔到内陆来……” 阿程的档案信息不多,他是在孤儿院门口被人抛下的,已经过去太多年,侯素馨无法辨别真假,但作为一位母亲,许琮真情实感的哭诉刺破了她心上最后一层保护屏。 对方不是有意抛弃阿程的。 侯素馨心间苦涩——那她便再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她不能这样自私地把郁承留在身边,他们能给他的实在太少了。 侯素馨举着电话,正好看到茶几上一家三口的合家照,那是去年她和郁卫东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拍的,郁承坐在中间,脸上挂着干净清朗的笑意。 侯素馨闭上眼,艰难道:“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想想行不行?” 许琮说:“好。” 许琮笃定侯素馨会答应下来。果然没两天,就收到了她的电话。 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小城妇女连狭恩图报都不会,什么也不求,许琮说要给她一笔感谢费,侯素馨连问都不问,只是一再确认他们会同意自己和老伴再见郁承,许琮听了心里简直发笑。 “好。”她答应了对方这样简单的要求。 而此时此刻,她的儿子穿着那粗陋的衣裳,神情怔忡,灰头土脸的,许琮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下了车。 她提高了声音喊她给他起的名字,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可清瘦的少年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河边,喃喃低语:“可是,我姓郁啊。” 她叫他潘承,可是他连潘承是谁都不知道。 郁承回头看了看爸爸,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浑身上下灰扑扑,但是爸爸的神色更加狼狈一些。 他又去看妈妈,侯素馨猛地别过头去,不给他对视的机会。 郁承没有看到她眼中滑落的泪水。只是许琮等待了一会儿,朝他的方向走来。 “小承。”她在他面前站定,嘴角扬起无懈可击的笑意,“我是你的母亲。” 郁承瞳仁微凝,许琮看着他,忍住心里的不愿,伸出手握住他脏兮兮的手指,温柔地说:“跟妈妈回家去,好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可郁承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 想必侯素馨已经将她的话尽数传达,这孩子不可能不知情,抗拒也在情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