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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怀歆糯着鼻音,闷声说,“我听着。” 一个孩子的抚养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可就算奎尼收养本杰明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就像他的母亲。 当时真的是穷得叮当响,郁承的睡铺就放置在侯素馨和郁卫东的旁边,准确来说那甚至不是一个床,而是用布袋扎出来的一张躺椅。 每一天晚上他就躺在上面,不敢翻身,害怕铁皮和帆布摩擦的声音会吵醒他的母亲。 可她真是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予了他。 在遇到侯素馨之前,郁承难以想象这世上会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付出如此之多。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有些人是生来就会当母亲的。 她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儿,能赚的钱不多,都拿来为他置办生活用品。书包,课本,文具,他一件都不比别人少,甚至更新更好。 因为大部分积蓄都花在这上面,所以衣服上能省则省,郁承很多衣服都是侯素馨自己做的。拮据的时候她自己有几件都打着破布补丁,可给他做的永远是崭新的。 刚转学那阵子郁承遇上过高年级学生寻衅挑事,要收他保护费,他们打了架,他搞得满身是伤。侯素馨一边哭一边用浸热湿毛巾,仔仔细细擦净他脸上的血污。 担心他在学校受人欺负,她每天中午为他送饭送汤,风雨无阻。 十岁那年城镇上开了第一家麦当劳,郁承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驻足。可是太贵了,他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倒是看见之前找他茬的同学和对方的父亲在里面大快朵颐。 郁承从来没有对侯素馨说过他的愿望,每次与她并肩经过那里时都会加快步伐,可是生日那天,侯素馨带他去麦当劳,让他对着菜单随便点。 郁承小心翼翼地要了一个麦香鱼汉堡,一袋薯条,配一包番茄酱。 侯素馨让他换成双层牛肉,又加了一个红豆派。在取餐的时候,郁承看到妈妈将自己磨出茧子、流血的手指悄悄掩起来,对他温柔微笑。 那顿饭花掉了她将近一周工资,她给人家的小孩做花衣裳,日夜赶工挣来这点钱。 她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他初中升学拿不到名额,侯素馨在房间里急得要哭。 郁卫东劝她想开点,不如让儿子早点出来做营生,好帮衬店铺的生意,可侯素馨不许,她要郁承继续读书。 郁承永远忘不了那一天。Hela 他从学校放学,绕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远远看到母亲提着几个袋子上门。 似乎是一些厚礼,他怔忡在原地,看见她向校长弯下膝,跪了下去。 穷啊,真的是太穷了。 随着那扑通一声响他少年人的脊梁也被弯折了。手指深深嵌进掌心里,烙出红印,他发誓自己将来会出人头地,给她最优渥的生活。 不为别的,只为她近十年来毫无保留的爱和付出。 为她是他的母亲,是他心里最珍重的那个人。 可是如今,连她也要忘记他了。 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深夜,郁承把他十数年来不见天光的伤口揭开,袒露给她看。怀歆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谁紧攥在手里,一阵阵的发疼。 “我妈妈患了阿尔兹海默。”郁承压抑着嗓音说出这句话,轻缓的呼吸也沉了下来,“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忘了我。” 哪怕每一次见面,侯素馨都尚能叫得出他的名字,每次她看见他时眼睛都会发亮,但郁承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还能持续多久。 她再怎么爱他,总有一天她是要忘的,会把他彻彻底底忘掉。郁承自嘲,原来他也是个懦弱的人,对此不愿相信也拒绝接受。 怀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只剩下满心的难过和酸涩了。 每一天他都在害怕吧。 一柄剑高悬头顶,生命在走倒计时,知晓自己终将被最爱的人遗忘,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他的孤独,那颗被厚重包裹的桃核为她留出缝隙,那条谜语也隐隐约约有了谜底。他的默许让她心中熨烫。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吸引没什么道理,自遇见郁承的第一眼,哪怕还不了解他的为人,他的过往,她却清楚地知道他就是自己会属意的那种类型。 越探究越上瘾,怀歆想,如今她也没可能再全身而退了。 “郁承。”她轻唤,他颈间的温度要把她烫化了,“以后让我陪你吧。” “……” 怀歆将脸紧贴过去,喃喃低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感觉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陷入久久无言的沉默。 好半晌,郁承才推开她,眸光沉如深潭,晦涩而幽暗。 “一直?”他攥住她的手指,双眼紧盯着她,哑着嗓子低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怀歆被他弄疼了,睫毛无措地颤抖。 “我知道……” “你不知道。”郁承摇头,喉结略微滚动。 怀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有些惹他生气了,可大脑混沌,此刻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理清纷乱的思绪,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一直陪着我,要是做不到呢?” 郁承手上的力道也愈发加重。他步步紧逼,怀歆眸中刚刚消退的泪水又被激得渗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