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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勾栏瓦舍时,则能听见丝竹音乐声还有轰然叫好声,拖得长长的戏腔混杂着絮絮的人声,莫名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江宛没了来时的兴致,并不掀开帘子去看,只靠嗅觉和听觉,观赏完了三条汴京的街市。 药铺的草药味,烟火店的硫磺味,染布坊里有些刺鼻的药水味,还有各色食物引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她听见年轻的姑娘说:“再便宜些吧,三只珠花你给我算二十文。” 也听见年迈的老者感叹:“苏青青唱得一年不如一年了,到底是老了。” 江宛颓然靠在车上。 这也是人间,一个活色生香的,并不比她曾见过的另一个世界逊色的人间。 她也在其中了。 她到底是身在其中了。 险些又死了一回,她才醒过神。 她这个方外游魂,也是这个世界的其中一员——会哭会笑,有生有死的一员。 第十九章 圣旨 回了府后,江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后门等着她的梨枝。 见她浑身湿透,发髻凌乱,梨枝被吓了一跳。 “夫人这是怎么了?” 江宛摇了摇头:“进去再说……” 但到最后她也没有说。 林护卫在她到家后的一个多时辰后才现身,江宛屏退众人,单留下他说话。 第一句便问今日带出去的护卫们都如何了。 林护卫垂着眼:“死二伤七。” 江宛愕然地瞪大眼睛。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有人因她而死。 江宛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竭力回想着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可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不能怪夫人。”林赶虎忽然说,他的声音平稳又笃定,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超脱。 怎么不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出门,还非要去月来楼,他们根本不会遇见那些人,也不会死。 可江宛说不出话,她的眼泪流得很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抽噎。 “家人……家人……怎么办?”江宛把这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尽管她已经尽力控制呼吸。 林护卫却听懂了。 “夫人,我等都是孤儿,为陛下而死,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怎么会无憾呢!都是二十出头的人,这辈子还有多少风景不曾见过,怎么能甘心,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江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护卫也有些尴尬,他这辈子头一次遇着这样的事,从前的主子知道有兄弟伤亡,顶多是叹息一声,吩咐好好安葬,他们是精心训练出的孤儿,无牵无挂的,但想来若有妻儿,主子给的抚恤也不会少,但也仅限于此了。 主子的眼泪金贵得很,怎么能为他们这样的人而流。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但因为沉稳惯了,并没有露出手足无措的窘态。 他沉默地听着江宛压抑的哭声,忽然说:“夫人,眼泪和懊悔无济于事。” 江宛的哭声就顿了一顿。 从她再次睁开眼睛以来,就一直活在死亡的恐惧中。这种恐惧催促着她,让她摒弃了格中的一部分柔软,只向着真相直行。 她简直像在玩扮演游戏,身边的人都不是人,只是提供线索的游戏角色,可她今天才意识到,那些人也是和她一样,死了就是死了。 而她所做的事,也许就是在把这些人推向死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因此痛苦。 可她也清楚,这样的事情不会只发生这一次,只要那些人还想杀她,她身边就永远会有人因此牺牲。 尽管这一次,保护那个男人的决定并不是她做的,而是情势所迫。 但是,林赶虎似乎也很愿意保护他。 江宛抹掉眼泪,平复呼吸:“还有一事,今日咱们遇见的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林护卫犹豫一瞬,才说:“当今胞弟,昭王余蘅。” 江宛眉头一皱。 “谁?” 林护卫没料到她竟有这一问,毕竟昭王在大梁地位超然,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但夫人既然问了,他也只好解释。 “昭王是太后幼子,当今的胞弟,是个闲王,虽有些纨绔,却很得当今信任。” 所谓太后幼子,皇上胞弟,这个位置的人,基本上不作妖,就能太太平平过完一辈子。 而他恰恰就是个闲王,意味着身上没有差事,也就没有野心,后两句逻辑上却不太通顺,应该是,因为有些纨绔,所以很得当今信任。 然而,一个纨绔的武功会那么高吗? 第二天见到余蘅之前,江宛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而见到他之后,江宛就没空想这些问题了。 余蘅是来宣旨的。 而本朝宣旨的规矩十分繁琐,口谕还好一些,但是明旨封诰则不同,是要晓谕天下的,所以格外要郑重些。 香案供奉,三跪九叩,还有穿着九层大朝服和一个重得惊人的发冠。 江宛光学怎么唱喏叩拜,就学了一个时辰,全套朝服穿上之后,又排演了半个时辰,一个半时辰的体力劳动后,才在吉时,正式宣旨。 总之,余蘅念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懂,就听懂其中的「郑国夫人」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