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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有人吹响了退兵的号角,旗手已经被削去了半边身子,听到这声号角后,他明白,无论是他还是这杆棋,都不可能被带回故土了。 既然是要逃跑,那他恐怕连马革裹尸都混不上,不过就算混上了,他的右手也找不回来了,这就叫死无全尸吧。 他用左手慢慢扯下了蒙在脸上的旗布,昨日张小八还说执旗是最轻松的差使,能安稳待在后方,轻易不会与北戎人交战,不费力又能保命,当真是肥差。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连他这个旗手都死了。 北戎的骑兵队伍如一把钢刀,轻易就撕开了他们的防守,直取兵阵心脏。 盾牌和前方弟兄的血肉都没能拦住挥来的草原弯刀。 剧痛中,旌旗被风刮开,他撑开眼皮,最后一次看北地的天空。 真蓝啊…… 一只打了铁掌的马蹄骤然落在他头上。 疯狂追击的戎兵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不过是血海肉山,大梁那黄得刺目的旗帜撕裂成两半,慢慢被血浸透。 天空还是这样蓝,戎兵看着前方溃逃时连兵器都扔了的大梁人,朝着天空痛快淋漓地长嚎一声。 戎兵挥舞着长刀,刀上的鲜血朝着空中洒去。 血雨中,戎人的欢呼响成一片。 定州城,未时。 江宛带着妃焰和霍忱站在通判府门口,府前马车来来去去,城里的官员都紧紧裹着斗篷,如丧家之犬一般,互相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行李收拾好没有。 江宛:“定州城乱了。” 霍忱:“那该如何是好?” 江宛看他一眼:“你觉得余蘅让你跟我一起回来,是为什么?” 霍忱底气不足道:“想让我保护你?” “这个陆宇中陆通判,我听余蘅提起过,他是益国公霍著的旧人,受过益国公的恩情,现在益国公不在了,只能由你去挟恩图报了。” 霍忱眼睛瞪大:“我?” 他倒是信了。 但江宛暂时还不准备用他。 江宛问:“妃焰,我让你去请霍娘子,人呢?” “应该快到了。”妃焰道,“属下再去问问。” 江宛被一群护卫围在中间,其实挺引人注目的,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在乎她是谁。 绛烟道:“夫人,如今您有何打算?” “什么意思。” “殿下吩咐过,若是夫人想离开,我等会护送夫人回京。” “那他呢?” “殿下应该会留在北地。” 江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我也会留下。” 她抬手:“绛烟,这么等下去不行,你现在派人进去看看,这个陆通判到底在忙什么。” 绛烟道:“属下立刻派人去。” 这时,江宛看见了霍娘子:“不用了……” 霍娘子迎上她,把江宛从头到晚看了一遍:“团姐儿,还好你没事,现在立刻跟我走。” 霍娘子说着,就要来抓她的手。 江宛后退一步:“绛烟……” 绛烟挡在江宛身前,拦住霍娘子。 江宛淡淡道:“我不能走,五姨,我必须留下。” 风平浪静,力有千钧。 同是未时,北戎营地里,呼延斫的红顶帐篷后的小帐中,骑狼与博妲相对站着。 “霍姑娘,我们长话短说吧。”骑狼道。 霍容画点头,生涩地用官话道:“我明白……” 她常年被关在帐篷里,肌肤显出一种病态的白,越发凸显五官,才让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能联想到霍当家或者霍女侠。 骑狼并没有功夫欣赏美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就是药丸,下在菜里或者酒里都不保险,虽然我还是会试着下手,但由你来做这件事把握更大。” 霍容画接过纸包:“怎么用?” 骑狼道:“这药丸化开是红色,你可以抹在嘴上。” 霍容画低头看着纸包,这人的意思是她也会死吧。 “要吃多少,才能保证……” “若是可以,自然是叫他吃下一整颗最好,但若是没有机会,少点也无妨,毕竟你还有匕首。” 霍容画点头。 骑狼竖起耳朵听了听外边的动静。今日北戎军队倾巢而出,他则被呼延斫留下看管霍容画,这才有了机会进来和她说两句话。这机会实在来之不易,不容有失。 “我走了。”骑狼道。 “等等……”霍容画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是……霍容画?” 十余年不说汉话,也有十余年身上只剩下博妲这个名字,霍容画念起自己的名字时,竟然觉得难以启齿。 骑狼道:“你和你三姐还有五姐长得很像。” “三姐和五姐?”霍容画瞪大眼睛,漆黑的眸子流淌着惊喜,“她们都还活着,她们还好吗?” 她说话一下子就流畅起来,整个人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像漂亮的傀儡娃娃被点化活了起来。 “好,都好。”骑狼敷衍道,他实在不能久待,对她抱了抱拳,就闪身出去。 霍容画还有许多话想要问,却也只能咽回去了。 原来三姐和五姐还活着呀。 真好…… 三姐是个武痴,寒冬腊月也在院子里练枪,把所有姐妹都吵得睡不好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