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 第89节
“拜托你告诉我。” 她的欲言又止亦被对方看在眼里。 “因为我真的觉得。” 迟雪轻声说:“这件事上,我一定是能帮上忙的。我不想做旁观者。” 那个下定决心、一往无前的眼神。 曾几何时,她恍惚也在另一个人眼中见到过。 * 而也正是这次“谈话”过后。 当天晚上。 轮上大夜班的迟雪,又抽空去找了一次黄玉。 倒也不为别的。 而是关于她和麻仔的生父,关于这中间的种种纠葛,她仍然有太多疑惑在心头,亦有太多问题要问——兼之心里的某个计划正在成型,她需要一些“细节”上的补充。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但这次,她竟然连门都没能进去。 “黄……阿姨?” 站在病房门外,迟雪向下按着门把手。 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开门,意识到是里面将门反锁。 她只得又凑近房门缝隙,小小向里喊了一声:“你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门?” 之前和黄玉同个病房的病人一直闹着要换房间,最近终于空出床位,几乎是迫不及待便搬了走。 是以,眼下这间病房名为双人房,实际却只住着黄玉一个,连个从里面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再加上怕她又控制不住闹脾气。迟雪心里没把握,更不好强行开门。 唯有在外头连着劝了好几声。 声音虽不算大,仍然惊动了路过的护士。 那小姑娘也是好心,当即要帮她拿钥匙来开门。 然而,两人的交谈声似乎一句不落地传到房间里头。 “给我滚,滚!不许开门!!” 顷刻间,黄玉那熟悉的骂声便传到耳边:“别来烦我——!都滚!我什么事都没有,看见你才烦——给我滚!” 惊怒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丝慌张。 迟雪见识过几次类似的场面,知道她是来真的,恐怕打开门进去、也是一顿乱扔乱打“伺候”。只得先拦下了准备去拿钥匙的小护士。 “算了。” 她低声说:“病人情绪不稳定,可能是不想看到我。我等会儿让刘医生过来劝她吧。你也先不要进去了——别等会儿打到你。” 诚然。 做女儿的做到她这份上。 的确无奈之外,也显得可悲。 迟雪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但也的确拿黄玉的态度没办法,只能先行回避,想着等人情绪稳定些再找机会过来。边想着,人亦已慢吞吞走出住院部—— 她没回过头。 自然也无从察觉,身后六栋五楼、刚刚她进不去的那间病房,窗帘不知何时悄然拉起一条缝。 缝隙背后的眼睛一路目送她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栋楼宇间。 “华叔。” 窥视者这才转头,看向病床边坐着的男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人已经走了。” 话落。 那男人淡淡颔首。 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头。 粗糙而不满老茧的手指,只依旧饶有兴致地抚摸着病床上女人的脸:一点一点的,指腹从她额角细碎的灰白头发,抚摸到她下巴上那点小小的黑痣。女人稍一瑟缩,又被他掰着下巴扭过脸来。 “阿玉。” 他说:“你好像老了。” “嗯……仔细看也变丑了一些。看来你过得不怎么好。” “你后来的老公对你不好吗?” 他说着,又掀开被子,按了按她右腿。 女人疼得闷哼出声。 “还有这条腿,”他说,“谁弄伤你的。留了后遗症,怎么不尽早做手术?” “……”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瘸了。” 他的话几乎像是在叹息。 面露不忍之色。 然而按在她腿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放松。 “你要是瘸了,”他说,“阿玉啊,以后老了谁来给我推轮椅呢?” “……” “我们的女儿?但她看着瘦巴巴的,一个人可推不动我。” 男人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而且,女儿以后八成也会有她自己的家庭,归根结底,一起到老的只有你和我。我真的很想你。” “不……” “所以才会一有机会离开那个鬼地方,就第一时间风尘仆仆赶到这里,就为了能来见你。” “……” “但你为什么这个表情?”他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那语气分明耐心且温柔至极。 然而仔细看,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连眼底亦是冷的。 比起说话,或许他更喜欢欣赏女人痛苦的表情。 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解凛曾见过的、那个在他面前憨态可掬、显得温善可亲的中年男人的影子? 相反,他简直瘦了一大圈。 卸下了在监狱里故意伪装出的那副笨重皮囊,依稀恢复年轻时轮廓后,那种尖刻、冷漠的感觉,瞬间压过了他原本伪装出那点微薄的善意。 而黄玉看着他。 牙关打颤,两眼蓄满泪水。仍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他松开了钳制她腿的那只手。 紧接着,盖上被子,他的手又慢慢游移、滑动,如把玩一件物件般,捏住了她的脖子。 “告诉我为什么。” 他说。 “为什么要带着我们的女儿逃跑?我找了你十年,后来又关了十年——算算下来,你对我还真是狠心啊,阿玉……你从没来看过我,甚至还敢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生了一个儿子。” 这个女人从始至终,对他都是不贞。 可恨他却还是爱她。 甚至爱屋及乌,也想要见见那个被抱走的女儿—— 他上回见到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呢。 那么小一团,却还挺可爱,也爱笑。算是个懂事的肉团子。 只可惜,早晨他刚看了手下送来的照片。长大了,似乎就没那么可爱了。 瘦得过分。 看来也是过得不好啊。 他手中的力气又加重了两分。 黄玉毫无反抗之力,被掐得喘不上来气,脸很快憋得通红。 求生意识驱使下,唯有努力去拍打他的手。想推开他。 “我……没有……” 她的喉管里发出气声。 “没有什么?” 她两眼翻白。 推他的力气减弱。 明明知道他想要听什么,然而,“背叛”,这两个字像是卡在喉咙口。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背叛啊—— 她在几乎濒死的迷蒙中,忽然鬼使神差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