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大秦 第104节
“齐国本土是没经历什么战事的。” “种种原因累加,齐地其实不怎么受其余五地待见。” “加之这次针对的主要又是商人,本就地位低下,因而其余五地并不一定愿意出手。” “眼下就看六国余孽对秦的恨意压不压的过对齐地的厌恶了。” “若压过了。” “大秦基本就没有希望了。” “这次针对的是商贾,还在最不受各方待见的齐地,尚且能让六国余孽团结起来,这便足以证明,六国余孽对秦的厌恶之深,早已凌驾在了利益及对当年‘见死不救’的怨恨上了。” “在这种极端仇恨下,大秦没可能挽回局面。” “因为已是死局。” “他们现在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因始皇的威望太高,对天下的威慑力太强,但始皇只是一个人,人力有穷极,一旦始皇出事,六国余孽在稍作试探后,定会选择揭竿而起。” “就算大秦能够平定那次的叛乱。” “但下次呢?” “下下次呢?” “军功爵制可是也会随之崩坏的。” “大秦能撑住几次?” “等到军功爵制完全崩坏,大秦也就到覆灭的时候了。” 四下死寂。 扶苏已屏住了呼吸。 嵇恒继续道:“大秦其实已是积重难返。”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时间换空间,只是大秦的时间,甚至也要靠争取。” “就我个人而言。” “大秦眼下只有一次试错机会。” “就是商!” “通过这次的‘商’,试探六国余孽内部的情况,是否真的铁板一块,是否真对大秦恨之入骨,这股恨意是否真的超越了其他情绪,若是真超过了,那便说明大秦已无可救药。” “任何风吹草动,六国余孽都会反对。” “凡是大秦想做的,他们都会反对,凡是大秦想力推的,他们都会阻止。” “这种时势下,大秦没得救。” “目下大秦能做的不多,全看六国余孽的反应,如果其余五地选择‘见死不救’,那便还有腾转空间,至少也有喘息机会。” “若是赌输了。” “或许就只能看着大秦楼塌了。” “不过真到了那时,大秦未尝不会疯狂。” “但谁知道呢?” 嵇恒摇摇头,将壶中酒汩汩饮尽。 第106章 法教正,人心正! 扶苏瘫坐在地。 神色已低落到了极点。 他嘴唇微微启合,却不知该说什么。 秋风习习。 一时间寒凉萧瑟。 空阔的小院内,死气沉沉的,仿佛没了声息。 默然良久,扶苏才痛心的问道:“大秦难道什么都做不了吗?” “做不了。”嵇恒淡漠开口。 他看着一眼扶苏,心中颇为唏嘘,沉声道:“你其实不必过于痛心,天下之事,本就难以判断,最终结果如何,在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敢妄下决断。” “而且这是始皇做的事。” “你无须上心。” “我扶苏岂能不上心?”扶苏眼中带着几分怒气,道:“这是大秦,我是大秦长公子,若连我都不上心,那大秦岂非彻底无药可救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秦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大秦一统天下,结束数百年战乱,使天下兵戈止息,何以世人竟皆装作不见?” “他们难道眼中就只有个人的私利,而看不到大秦扫灭边患,使华夏族群得以长存?他们就看不到郡县制替代分封制,使华夏族群裂土不再的,内争大战就此止息的好处?” “大秦修驰道,掘川防,拓疆域,一文字,一度量衡,如此等等,天下人为何都视而不见?” “嵇先生,你学问广大,还请先生告诉我,大秦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大秦哪错了?” 扶苏已没了之前的温文尔雅,谦恭厚重也不见了,身上多了几分戾气跟愤怒。 嵇恒面色静如一池秋水。 他淡淡的道:“若世上什么都能用对错来权衡,那天下治理就太轻松了。” “而且你有什么好愤怒的?又有什么资格愤怒?始皇尚且未说一句,何以轮到你气咻咻?” “天下大势就是大秦必亡!” “我之前在狱中时曾讲过,周秦乃天地一大变局。” “天下积弊日甚,其势不得不变。” “继而谈到关中跟关东的主要冲突,主要就是黔首未集跟旧贵族乱法,但这只是关中跟关东的冲突,关中内部同样问题重重,甚至是不输于关中跟关东的冲突。” “周秦之间的变化太大了!” “大秦立国以来,问题一直在显现。” “郡县制跟分封制是其一。” “对边疆的游牧民族的政策和态度是其二。” “中央集权下的政权形式,税收跟经济,大秦整合天下后,国家意识的构成和阐释等等。” “这都是大秦亟需要解决的。” “然则大秦根本没心力也根本没时间去解决,大秦所有注意力都在压制六国复辟,及郡县制的深度执行上,而这也意味着,大秦一统天下,不仅没能解决掉自身的积弊,还就此带来了更为严峻的问题。” “我很尊敬始皇。” “在我眼中始皇是个很伟大的人。” “他驾驭的是一辆已经严重老化,甚至是腐化的政治马车,却能凭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以及极强的洞察力,让这辆几近崩裂的战车,迸发出无比惊人的力量,继而实现了鲸吞天下,此等作为,实在令人钦佩跟震撼。” “但你不得不承认。” “始皇接手的是一个已延续五百多年的国家,一个腐朽程度和矛盾积累,丝毫不逊于天下任何一国的国度。” “六国之积弊,大秦同样有。” “甚至更多。” “因为大秦以法立国。” “而在经历‘四贵’,即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乱法后,大秦的法制已出现大规模崩坏。” “而在始皇继位之初,还有吕不韦专政。” “吕不韦主张‘宽政缓刑’。” “在那段‘宽政缓刑’的年月里,大秦的乡里滋生出了大量不务耕稼,专说是非的‘疲民’,什伍连坐也几乎被废除,豪强大户开始明目张胆的收容逃刑者做黑户隶农。” “大秦的法制进一步败坏。” “宽政缓刑,看似是行的仁政,行的王道。” “然只要仔细想想,便会知晓,大多都宽了贵胄,缓了王公,真正宽缓的底层有几个?” “商鞅之法的确严厉。” “但却是做到了赏罚分明,贵贱同法,对贵胄比对底层处罚更严,百余年下来,老秦人其实早已习惯了严法,也极少有人去触犯法度。” “随着宽政缓刑,大秦心田发酵了,蓬松了。” “法教正,人心正。” “法不正,人心也就散了。” “再想斧正回来,花费的时间精力,可就太多了。” “始皇掌权之初,曾尝试恢复什伍连坐,但遭到了朝野一阵反对,甚至地方也有人跟着反对,最终始皇做出了妥协。” “贵胄大族们反对,情有可原,毕竟他们非但没了封地,还要与民同法,自然是满心不愿,但底层庶民有得无失,何乐而不为?却也跟着贵胄大族起哄,这便足见朝廷对底层控制减弱了,底层已能为朝廷之外的人惑乱,心无定见。” “法制的崩坏。” “最终也致使了军功爵制的崩坏。” “两者实是休戚与共。” “商鞅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 “他定下的这套军功爵制以及法制,完全就是在逼着底层去拼命,但商鞅的法制下,却有一个明文规定,就是有爵位的人,在犯法之后可以减轻一定的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