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时间问题。”莱姆小声说道。 最近发生的这起绑架案涉及的证物已经送达;埃尔克莱正在协助碧翠丝把它们取出并放在实验室里的检验台上。莱姆、萨克斯和汤姆则从作战室这边观察着。 “他的鞋子呢?”莱姆问道。这个发现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鞋子非常适合用于法医学分析;这不仅仅是因为鞋子能提供独特的踩踏痕迹,把嫌疑人和案发现场联系起来;而且鞋子上就很有可能存在宝贵的dna信息和指纹,因为像这种运动鞋需要用手才能把脚塞进去穿好。莱姆曾经锁定过一个嫌疑犯,就是因为他曾经这样系紧他的牛津浅口鞋。 萨克斯解释了作曲家是怎样掉落这只鞋子的,他与受害人——也就是哈立德的妻子进行了搏斗。 埃尔克莱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拿起那只鞋给莱姆看:“一只匡威牌滑板运动鞋,尺码对得上。” 碧翠丝吼道:“你为什么要把它拿起来?” 他转身看着她:“我只是把它展示给莱姆警监看。他刚才问起它。鞋子还在证物袋里呢,而且我还戴着手套。” “但是现在我们又需要考虑新的一条监管链项目!何况在转移证物过程中的任何地方都存在污染的风险。” 确实如此。莱姆朝埃尔克莱使了个眼色,埃尔克莱叹了口气,把那只鞋放在桌子上,开始填写碧翠丝递过来的卡片。 但丁·斯皮罗和马西莫·罗西也来了。 斯皮罗朝埃尔克莱那边看了一眼:“现在,林业警员,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开始找到那个模式了。你能想出来那是什么吗?” “难民。” “没错。这就是他的理想目标——至少是在意大利,我们已经有三个这样的受害者了。” 罗西说道:“难民营的主管坚信他的目标是寻求庇护的人们。因为他觉得我们不会尽全力查这起案子。尽管事实绝非如此。”他朝列表扬了扬手。 “但是,”埃尔克莱说道,“我在想……” 斯皮罗说道:“这又怎么能与纽约的那个商人相一致呢?” “正是这样,检察官。” “我相信有一种方法可以把这些合并。模式并非总是一成不变的,尽管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们正在接近。” 萨克斯接着说道:“你提到过的主管,拉尼娅·塔索,告诉我一件有意思的事,不过我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据她说,作曲家并没有杀死马利克·达迪,而是想要去救他。” “此事属实吗?”罗西问道。 斯皮罗眉头紧锁,不过什么也没说。 “她很肯定。”萨克斯回答道。 “那么谁是凶手呢?” “抢劫犯,几个小偷,也是营地内的难民。他们在作曲家之前围住了他,在迪达反抗的时候,作曲家跑过去想阻止那几个人,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埃尔克莱说道:“真奇怪。这对他的侧写来说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 不过,莱姆对侧写没有丝毫兴趣:“两只狮子同时盯上一只幼年瞪羚,谁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猎物,它无非是以这种方式或那种方式被结果掉。这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咱们还是看看证物能给咱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吧。” 罗西接了个电话,在一阵短暂的意大利语交谈后,他说:“网络上还没有发现任何视频。”然后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碧翠丝·伦扎从实验室的无菌操作区出来,走到他们这边,手里紧捏着写字板。她什么也没说,就把东西直接递给埃尔克莱,自己拿起马克笔。他一边翻译她一边写。 卡波迪基诺机场接待中心绑架案 ●被害人: ·哈立德·贾布里尔,利比亚人,三十六岁,寻求庇护的难民,来自的黎波里。 ·欧洲难民指纹数据库:无犯罪行为/恐怖分子关联。 ·轮胎痕迹:米其林轮胎205/55r16 91h,与其他现场发现一致。 ·因发生冲突而掉落的犯罪人员鞋子。 ·匡威牌滑板运动鞋,尺码为10 1/2(m)/13(f)/45(欧码)。 ●极轻微磨损 ·未发现指纹,但是有明显的乳胶手套造成的手指压痕。 ·检测到的dna信息 ·与作曲家相符。 ·羟基丁酸。 ·三乙酰甘油,游离脂肪酸,甘油,甾醇,磷脂,深绿色色素。疑似有机材料的微小颗粒。 ·微型绞索,以乐器的琴弦制作,与其他案发现场发现的相同。 ·大提琴。 ·无指纹。 ·无dna。 ·从法蒂玛·贾布里尔的衣服上采集的痕迹。 ·来自卡波迪基诺机场的土壤。 ·无其他可鉴别物质。 “他的鞋上没有指纹?”莱姆小声咕哝,“该死的他是怎么回事?连睡觉都戴着手套吗?”接着他皱起眉,“还有那条:羟基丁酸,这该死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斯皮罗说:“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埃尔克莱和碧翠丝交谈了几句,然后他说:“这是从作曲家鞋子上携带的泥土上采集的。” “这不可能。这不是‘这个’案子的。这是加里·索姆斯案的,是那个约会迷奸药物。肯定是发生了交叉污染。该死。” 这时,罗西把这件事解释给碧翠丝听,她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回答,丝毫没有表现出抗拒。 警监说:“她说在从鞋子上发现这种药物时,也感到很吃惊。她对证物一直都非常谨慎。实验室里不会发生交叉污染。加里·索姆斯的衣服是在实验室中的另一区域,由另一位检验员进行分析处理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埃尔克莱身上。斯皮罗说:“你曾经把它拿起来过,林业警员。而且也是你在加里·索姆斯的公寓收集的药物样本。” “是的。可我始终戴着手套。那时戴着,现在也戴着;而且那只鞋子是封在证物袋里面的。” “可是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交叉污染。” “如果这是我造成的,那么我非常抱歉;但是我坚信这不是我的错。” 碧翠丝转过身来,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莱姆看见年轻人眼睛里满是沮丧的神色。他说:“这又不是世界末日,埃尔克莱。庭审时才是真正的麻烦。辩护律师有可能在鞋子被甩脱的那片土地上找到很多有用的证据。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别理会这件事了。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抓到他。交叉污染的事以后让美国律师在南部地区做辩护时再想吧。” 斯皮罗轻笑一声:“林肯,你的意思是说,这将是在那不勒斯法庭上我要考虑的问题。” 莱姆朝他苦笑了一下。 “狼乳房法则……” 莱姆说道:“再来看看那些三乙酰甘油,游离脂肪酸,色素。” 埃尔克莱说:“碧翠丝提供了一份化学分子式,在这里,我们要不要把它写下来?” 莱姆瞥了一眼那个分子式:“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已经拿到需要的东西了。三丙基甘油或者是甘油三酯。” “那些都是什么?”斯皮罗问道。 “基本上就是脂肪。这些是给生物提供能量的存在。水分子加上乙二醇和三个脂肪酸链就成了甘油三酯。在植物和动物体内都存在,不过动物脂肪更多的是饱和脂肪。” “这是什么意思?”罗西继续追问道。 “简而言之,饱和脂肪——就是坏脂肪,如果你听过健康理念的话——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的碳链上的氢离子是饱和的。这使得它更容易保持固态,这是相对于不饱和脂肪,也就是有更少的氢离子那种脂肪来说的。”他朝化学分子式图点点头,“而这些就是不饱和脂肪,也就是说它是植物脂肪。” “可是,会是哪种呢?”埃尔克莱问道。 “这是个‘六万四千美元的问题。’” “六……什么?我不明白。”碧翠丝说道。 “美国文化的老梗了,很久以前,五六十年前吧。” 警员把这些翻译给碧翠丝听,听者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又说了几句什么。埃尔克莱翻译道:“她说这不算什么‘很久以前’,如果与意大利的历史文化相比的话。” 萨克斯大笑起来。 莱姆说:“我们需要一起来找出这是什么植物。科学技术警察方面有没有植物相关数据库?” 碧翠丝回答说在罗马方面有一个,她可以上网搜索。她一边打字,一边像以往那样自言自语:“那么,一个三乙酰甘油的分子式,不饱和的、不完全的碳氢链,二十二个碳原子连在一起。墨绿色,是色素。这是什么植物,是什么呢……”最后她点点头,“好了,我找到了。可是这能有多少帮助,我觉得应该不会太多,这是橄榄油。” 莱姆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罗西说:“你说在意大利的橄榄油生产量是多少?” 这位警监转而指了指埃尔克莱。当然了,这应该是他的经验范畴。年轻的警员回答说:“每年大约有四十五万吨。我们是世界第二大生产商。”他做了个苦脸,然后下意识地争辩道,“不过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西班牙了。” 这能有什么帮助?莱姆心里想着,愈发急躁起来。这有可能来自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该死的。” 这是法医学工作中最令人感到沮丧的事,拼命努力才找到一条线索,满心期待从中找到有可能与嫌疑犯的联系,结果这种物质太过普通、不具有任何法医学价值。 埃尔克莱又对碧翠丝说了些什么,然后碧翠丝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她带了一些照片回来。 他仔细端详着这些照片。 “怎么了,埃尔克莱,你发现了什么吗?”莱姆问道。 “我想是的,警监。” “是什么?” “这个列表上的这些东西——这些有机物质,固体颗粒,看看这张照片。” 莱姆看着那些影像。他看见成百上千的微小黑色碎片。 埃尔克莱继续说道:“因为咱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橄榄油了,我敢断言这痕迹绝对不仅仅是橄榄油,是油渣,是压榨橄榄后留下的残渣。” 斯皮克说:“也就是说这不会是出自某个饭店或者某人的家里,只会来自工厂?” “是的。” 这样就能把范围缩小一点了。但是能缩小多少呢?他问道:“你们这里有多少生产商?” “在坎帕尼亚,我们所在的地区,不会有太多,不像在卡拉布里亚那么多,不过还是有很多,是的。” 莱姆又说:“那你为什么说这有帮助?而且为什么我从你脸上看见了该死的笑容?” 埃尔克莱问道:“您是不是总是这样心情不好,莱姆警监?” “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心情会有很大程度的改善。” “我笑是因为我在这照片上没看见某样东西。” 莱姆不耐烦地挑起眉毛。 “我没看见任何橄榄核的残渣——那种坑坑洼洼的果核,你知道吧。” 萨克斯问道:“可这又有什么重要呢?” “总共有两种生产橄榄油的方法。一种是在压榨橄榄时保留完整的果核或者事先取出果核。卡托——一位罗马作家,认为‘去核油’,也就是压榨之前先取出果核可以令油的质量更加上乘。有一众拥趸推崇这种油,也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我自己比较认同这个说法,因为我就曾经抓到过一些生产商,他们声称自己的油品是‘去核油’,而实际上并不是。” “所以,”莱姆打断他,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算是)微笑,“这是一种更加耗时费力而且成本更高的工艺,因此只有少部分生产商使用这种技术。” “正是如此,”埃尔克莱说道,“据我所知,本地区只有几个这样的生产商。” “不对,”碧翠丝说道,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电脑,“不是‘几个’。只有一家。”她用修剪得很整洁的指尖戳着那不勒斯的地图,停在距离仅有十英里远的一个地点上,“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