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六年

    楼泽这个地方是顾清欢缠着黎夜去的。

    那时候几个丫鬟都许配好了人家，赤霄又一直没有平定，顾清欢百无聊赖，听说楼泽外面还有一片国域版图，便缠着黎夜带她去了。

    那个时候黎司渊两岁。

    明明只是屁大点的孩子，却已经很早慧。

    顾清欢整日说她可能生了个神童。

    那个时候他们闯到楼泽。

    虽然说楼泽与世隔绝已久，但并不是什么原始部族，所以他们不但没受到排挤，还意外被热情款待。

    接待他们的是楼泽公主，姬苍绫。

    开始一切还好，姬苍绫待人也积极热情，礼数周全。

    然好景不长。

    当黎夜提出他们想从楼泽国境，去到另外一片国土版图上的时候，楼泽王突发疾病，命在旦夕。

    顾清欢身为大夫，当仁不让。

    她连夜为楼泽王手术，终于把人救了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留在宫里照料病患，一直等到楼泽王脱离危险之后，她才从宫中离开，回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然而她前脚刚到，街上马上就传来了楼泽王暴毙的消息。

    黎夜不在客栈。

    再一日，楼泽的公主殿下姬苍绫便和黎夜一同出现在那苍颓古老的城墙上，向所有人宣布这是她的夫君。

    也是楼泽未来的王。

    那时候顾清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一孕傻三年的关系，还是那位苍绫公主藏得太深，她竟从未发现她对自己的丈夫有非分之想。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顾清欢当然相信黎夜。

    她决定去问清楚。

    当天晚上，顾清欢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黎夜和姬苍绫，两人穿着楼泽的王室服饰，浴着月光，仿佛天作之合。

    姬苍绫告诉她，黎夜决定留下来，做她的夫君，这是他再三考虑过的结果。

    她可以给其他人通行的权利，去到除楼泽意外的任何地方。

    但黎夜必须留下。

    顾清欢当时还笑着问她，是不是盗版的西游记看多了，亦或者这两天睡眠不足，患了癔症。

    然而事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姬苍绫说她空有神奇的医术，黎夜不过是看在这上才娶了她，她可以让他挑断她的手筋，让她认清当下事实。

    顾清欢是没有武功的。

    当时她只觉得痛。

    刻骨铭心。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逃离楼泽的国土，走在一个叫北齐的国家版域上。

    也是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了顾君诀，已经一月有余。

    本来手筋断裂的苦会影响胎气，但因为当初怀黎司渊的时候她动过太多次胎气，外公怕她身子吃不消，后面几年一直在调养，终于给她养出结实的身子骨。

    她在一个村妇家里借住三月，等到身体情况稳定，才带着肚子里那颗球开始四处漂泊。

    手术刀是再拿不稳了。

    不过好在她跟着外公深造几年中医，寻常的大病小病都能看，开出的药方可以直接雇一个识字的人来写。

    后来顾君诀生下来。

    再几年，等小包子大一些，这些写字开药的活儿也就是她来做。

    顾清欢没觉得多苦。

    这六年她甚至不曾再去想过那夜所发生的事情，它们就好像被装进一个铁箱，然后丢到记忆最深最远的地方，永远不被触及。

    曾经有个人承诺陪她一起流浪，走过这世界的山河大川，看星辰变幻，潮汐升降。

    结果最后变成她一个。

    还带着个拖油瓶。

    那时她告诉自己，人生如此，不必太过在意。

    她以为自己跟黎夜再不会有交集了。

    所以拖油瓶名叫君诀。

    与君长诀。

    可大概在顾君诀三岁的时候，顾清欢得知有人正在找她。

    当时她在北齐临颍县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人脉与消息网都很牢固，许多人受过她的恩惠，对她十分忠诚。

    听说有人在找一位姓顾的女神医。

    临颍县的人便先把此事瞒下来，悄悄告诉顾清欢。

    顾清欢听他们说完对那些人的描述，就知道来的是谁。

    她说那是来寻仇的，她把手上的疤痕亮出来，说对方打算杀她。

    临颍县的人听罢立即偷偷将母女二人送走。

    再后来，就是无尽的你追我赶的日子。

    直到今天。

    “跑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累，相爷是觉得当初挑断了手筋还不够，非要取我性命才肯罢休？”

    顾清欢打了呵欠。

    头顶蓝天白云，天色正好。

    是个适合慷慨赴死的好日子。

    只可怜了她的小胖妞，她死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能不能天天吃上她最爱的肉。

    但她见黎司渊也好好的在他身边长大了，应该不会遭他毒手。

    毕竟虎毒不食子。

    姬苍绫再怎么恨，也只能帮她养孩子。

    “哦，对了，之前骗了你，顾君诀那丫头其实今年只有五岁，不过我从来教她在外人面前说大两岁。”

    她没说太多。

    但这已经足够证明顾君诀的身份。

    这么说的时候，顾清欢忽然感觉到手上被塞进个冰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把匕首。

    这是让她自己了断？

    太不仗义了吧。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做得这么绝，她哪怕想让自己表现得洒脱点，也有些稳不住。

    “阿欢，我发誓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黎夜听她说起这六年的种种，冰冷的表情再维持不住。

    他的心很痛。

    明明早已经知道，明明早就有准备，可当她在亲口说出这些时候，他依然觉得撕心裂肺。

    她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

    当年他一时不查遭人暗算，解决完时她已经不知所踪。

    他在楼泽呆了三年。

    直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才开始寻找她。

    他不敢独自前去。

    他怕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所以他带着小渊，带着长风萧漠季一，带着他们的亲眷。

    三年。

    他寻着她的足迹，走遍了整个北齐，才终于在这里寻到了她。

    “阿欢，你若不信我，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阿欢……阿欢……你有气有怨都可以冲我来，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他抱着她，将她手里的匕首刺进自己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