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小夫郎 第8节
黑狗蠢笨不亲人,不如大灰灵,连灰白细狗都比不上,又因猎杀撕咬多了分暴躁,有时脾性上来只能他喝止,不过这几年训出来,跟着他打猎有不少好处。 没想到陆谷头一次来后院干活,它绳索就松了。 如今刚成亲,扔出去不少银钱,这两天就要重操活计进山,现在宰了再养一只不值当,暂且歇了心思。 况且黑狗没咬到陆谷,要是真咬到了,无论值不值都得杀,他们这儿有个规矩,见了人血的狗不能留,会有瘾的,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沈玄青避着他把黑狗拉出鸡圈,顺手用绳索抽了几下,黑狗受疼却躲不开,尾巴一直夹着。 陆谷擦一把眼泪,打起精神继续找鸡蛋,不敢懈怠。 他将鸡圈翻了个遍,一共找到四个,要不是碎了一个,足足有五个呢,陆谷提着篮子往外走,准备关好鸡圈门,沈玄青拦住了他。 “我扫完再关,你先回去煎药。”沈玄青拿了扫把过来,他本就是来后院扫鸭圈鸡圈的,夏天天热,隔两三天就得收拾收拾,也正是因此,陆谷才没被狗咬。 前院里。 卫兰香正在和周香君话家常,将那糟心事说了一说叹了一叹,见陆谷出来,她接过篮子看一眼,只有四个,夏天还没过去,母鸡不好好下蛋,这几个还算可以。 “这是你三叔的阿嬷,以后闲了让二青带你过去认认门,他家也有个小双儿,没事你俩也能在一处。”卫兰香边说边往厨房走,放了鸡蛋后又从放腌咸肉的瓮里拿了一吊肉和两条鱼。 “阿嬷。”院里的陆谷小声喊了人。 周香君露出个笑,就是抿着嘴看起来有点腼腆。 “香君,这你拿回去给老三和玉哥儿他们做顿好的。”卫兰香将肉和鱼递过去,鱼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这两条都是杀好腌过的现成,回去不用再费手拾掇。 周香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但也没拒绝,说道:“二嫂子费心了。” 家家都有活要干,卫兰香也没留他,说道:“不早了,回去快做了,刚能赶上晌午饭。” 周香君的丈夫沈顺旺是沈玄青兄弟俩的亲三叔,就算他今日不来,回头卫兰香也是要纪秋月送过去一些的,省得天热全放坏了。 药味在院里飘散开,陆谷坐在小药炉前拿蒲扇扇火,没多久沈玄青过来了。 卫兰香在厨房咚咚咚切肉切菜忙碌,准备晌午的吃食。 陆谷垂着眉眼不敢乱看,谁知沈玄青径直朝他走来了,还在他身旁站定。 他俩都没说话,沈玄青顿了一顿,才从檐下拿了根细木柴过来,塞进了药炉里。 炉子里的火正好,陆谷不明白他怎么又添了一根,但闷头没过问,还是沈玄青张了张嘴,解释道:“我引火拿到后院用。” 闻言,陆谷不敢不回应,但只能讷讷点头,说不出旁的话来。 等木柴被引燃的这一小会儿功夫,两人又不说话了,沈玄青视线低垂,目光不由落在药炉前坐着的小夫郎身上。 日头正好,陆谷气色比之前强了太多,许是走回来的缘故,他双颊有淡淡的微红。 双儿眉心都有一道窄细的红痕,人常说越是鲜亮明艳就越好,代表身体好能生养。陆谷头上缠的细麻布挡住了他的红痕,不过在被打伤前,沈玄青见过。 许是人太瘦弱,红痕是不如陆文鲜红的,但也没有过于暗淡。 沈玄青面上看不出什么,视线却定在陆谷脸上,说起来,他也是这会儿才沉下心仔细端详自己夫郎的长相,眉眼五官差不到哪里去,甚至是清秀好看的,就是人太怯懦瑟缩,瘦弱又胆小,总低着头闷声不语,脚步也轻,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陆谷越来越不自在,捏着蒲扇柄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让沈玄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礼,收敛了视线,弯腰从药炉底下抽出已经烧旺的木柴去后院了。 低着头缓了一会儿,陆谷没那么紧张了,被沈玄青看着,他连走开都不能,如今他已经被买下,沈玄青看他多久都不算失礼。没多久,他闻到一股烧灼的草药味道,是从后院传来的。 在后院用土盖了鸡鸭粪便堆后,沈玄青点了一捆青药叶扔在上边,能驱蝇虫也能冲一冲后院的禽畜味道,烧完后留下的草灰也能让药味存留几天。 —— 晌午饭只有他们四个吃,沈尧青和纪秋月还在娘家,要到傍晚才回来。 卫兰香用滚水冲了一碗红糖水,分成两碗让陆谷端上桌,她和沈雁喝半碗,陆谷和沈玄青半碗,坐下后她对沈玄青说道:“这是你三阿嬷拿的,你俩也尝尝。” 糖这东西比鸡蛋都金贵,虽然只有小小一包,但也是周香君一番心意。 成婚那天席吃完后,沈家自家人是不用上灶干活的,也不用留下来洗碗,所以她跟沈顺旺回去得早,又去地里修整田垄,错过了去陆家说理的事。 见卫兰香昨天一天都没出门,她下地时见到沈尧青,问了知道二嫂子身上不好,在屋里躺了一天,今日得闲就从箱子底翻出没舍得吃的粗糖砖,包了些送来。 陆谷长这么大,就亲娘还在的时候喝过几次糖水,闻到甜味后就想起那种滋味,但他不敢随便喝,给旁边的沈玄青推过去。 见他畏手畏脚十分谨慎,沈玄青端起碗喝了一口,就放在了陆谷面前,说道:“我不喝了,剩下的你喝完。” 人都是有私心的,跟陆谷又不算太熟,糖水这么好的东西,卫兰香自然偏向自己儿子些,不过这是沈玄青自己尝过了不喝,跟陆谷没啥关系,她没法多说,再者陆谷伤病了,多喝几口糖水也好,这点东西她还不至于舍不得。 饭后沈玄青扛了锄头准备下地,走之前对卫兰香说道:“娘,我明天进山,大后天回来。” 卫兰香点头道:“嗯,我给你烙几张饼带上。” 她说完看了眼在厨房刷碗的陆谷,原本娶了夫郎是要跟着沈玄青进山的,但陆谷头上的伤还没好,身子骨瘦得风都能吹倒了,一看就没办法跟去。 糖水让陆谷从身到心都甜甜的,连眉眼都活泛了,眼中多了一分神采,他自己在厨房里,无人看见他常年畏缩压抑的脸上闪过那样鲜活的高兴眼神,尽管只有一瞬。 —— 鸡还没叫,外边天灰蒙蒙的,陆谷察觉到沈玄青的动静就醒来了,他知道沈玄青今天一早要进山,只是没想到要这么早。 沈玄青借着半开窗户投进来的微光穿外衣,说道:“你不用起,我穿好就走了。” 陆谷已经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还是怯懦着小声说:“我送你出门。” 如今沈玄青要进山,他要是躺着只知道睡觉,或许会让沈家人不满,所以哪怕十分惧怕沈玄青,为了能在沈家活下去不被厌弃,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第10章 沈玄青在院里用凉水洗了把脸,人就彻底清醒过来,等他从后院牵了狗,陆谷已经从厨房拿了卫兰香备好的布袋,里头装的是昨天烙好的饼。 “二青,你把饼带上。”卫兰香躺在床上,听见外边的动静隔着窗户喊。 “知道了娘。”沈玄青答应着,背好柴刀和麻绳后,接过布袋和陆谷往门口走,说道:“我出去你把院门关好就回房睡。” 以前他走之后都是沈尧青过会儿来关门,今天有陆谷就不一样了。 村里太过安静,是以他俩说话屋里头的人都能听见,卫兰香听见陆谷送儿子到了门口,对新夫郎越发满意,小两口就该这样。沈尧青见不用自己出去关院门,翻个身继续睡了。 木门吱呀作响,陆谷站在门口,灰蒙蒙的天空下,高大健壮的汉子牵着三条狗回过头,见陆谷呆愣愣的,他开口:“行了,快进去。” 陆谷这才照着他的话关上了院门,许是起得太早,沈玄青低沉平稳的嗓音叫他生出种陌生感,却并不惧怕,就像他摔碎了鸡蛋,沈玄青帮他瞒着没告诉别人。 这个他最害怕的男人是好人。 陆谷再次意识到这点,隐约能听见后院鸡的咕咕声,公鸡还没打鸣,离天亮还早,他回房躺下了。 —— 一缕青烟袅袅,陆谷在厨房里烧水添柴,今天有烙的厚饼吃无需蒸热,他坐在锅灶前的小凳子上边吃边添柴。 沈家人晨起是要喝碗热水的,他们这儿的大夫常说喝生水伤人,所以即便这半锅水过会儿就凉了,但毕竟是烧过的水,就于身体无碍,如今又是夏天,放凉后喝着更痛快。 小半个厚饼下肚后水也开了,他用长勺将木锅盖推到灶台边角上,不然一个不小心,冒出来的白汽是会烫到手和胳膊的,他以前吃过亏,自然知道厉害。 纪秋月洒扫了院子进来,见案板上放着几碗热水,陆谷还在舀最后一碗,就拿了惯常盛开水的木盆来,平时烧多了水没地放,就用这个盛着,谁想喝水了自己拿碗舀就成。 她往锅底又坐了水,问陆谷:“泥鳅会杀不?” 在陆家的时候,吃的东西陆谷都不敢多碰几下,杜荷花看他看得紧,连去换豆腐,带回去稍微碎一点都得打骂他,明明豆腐渣就在篮子里,杜荷花还说他没皮没脸竟敢偷吃。 杀鱼杀鸡时陆谷更是被打发得远远的,等陆家人吃完后他才能回来。 他饿了自己胡乱去找吃的,找到什么吃什么,泥鳅也是吃过的,但因为没有刀也没有锅具,只能自己费半天力气用火石擦火,再用树枝穿了挖来的泥鳅整个架在火上烤,压根就没杀过。 但来了沈家,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这不成了吃白食的,陆谷犹豫着,看向纪秋月小声说:“我去试试。” 纪秋月一看就知道他不会,也没硬逼着,说道:“我教你就成,泥鳅没鳞好杀,肚子刨开掏干净里头的东西就成。” 两人蹲在厨房外边一个教一个学,沈雁一看要炖泥鳅了也过来凑热闹,纪秋月就抓了她这个壮丁,说:“等下你把掏出来的东西拿去喂鸭。” 陆谷不笨,甚至是聪明的,尤其在动手的时候,他看了一遍,从盆里抓个泥鳅,接过纪秋月手里的剪刀学得有模有样,头一次杀还能看出手生,到了后边几条他明显熟练起来。 “煎了药你拿这个罐放在药炉上炖泥鳅。”纪秋月拿了个黑罐出来,又说道:“你坐外边看着火就行,其他不用你忙。” 陆谷连忙点头应下,这几天每天都有肉吃,夜里也睡得好,他无论气色还是精神头都比之前好。 小杂鱼太小,养了两天吐泥沙,连开膛都不用,刮去身上细鳞就成,他把太长的泥鳅用剪子剪成两半,和小杂鱼一起放进了陶罐。 沈雁从院墙根那一溜菜地挖了块姜出来,好给泥鳅小鱼去去寒腥,农户这些葱姜蒜都是自己种,省得还要花钱买。 她到厨房切了几片姜,出来还顺手给陆谷从锅灶底下抽了根燃烧的木柴点炉子。 陆谷接过木柴,几点火星掉在他鞋子上,他连忙用空闲的左手掸走了。 沈雁见他脚上还是成婚时的红绣鞋,顺嘴就问道:“陆谷哥哥,你怎么还穿这个。” 红鞋在成亲后除了三朝回门那天要穿,过后就要收起来的,按理来说这双婚鞋要在过年时走亲戚再穿,好显示新夫郎的身份。 陆谷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可他没有别的鞋子,总不能打赤脚。 说完她也想起陆谷陪嫁过来的箱子里就两身夏天衣服,一双鞋都没有,根本没法换,于是懊恼道:“你看我,竟忘了这个,你等着,我问问娘。” 闻言陆谷一惊,想拦着她别去问,他哪敢问沈家要东西。 沈雁声音不大,但卫兰香就坐在堂屋檐下做针线,也看向了陆谷双脚,陪嫁箱子的事她听沈雁说了,心里对杜荷花自是埋怨,这几日陆谷穿戴齐整,没有什么不妥的,竟叫她忘了这事。 外人看来他们最近吃喝不愁,还顿顿有肉,显然是不穷的,结果新夫郎连双换洗的鞋子都没有,传出去都让人笑话,她管着家里银钱,有多少数她最清楚,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两钱银子能支使。 陆谷头上的伤还没好,无论换药还是每日吃的药都是钱,虽说这些是沈玄青用私房钱掏的,可自己儿子卖了猎物得的银钱,大多都交给了她,手里能剩下几个子? 如今已认下陆谷,卫兰香不愿再埋怨计较,她虽没念过书,可也知道做人得有良心,总不能为了省银钱把陆谷赶出去,日子到了这一步,就要往前头去看,琢磨着怎么过好才是正经道理。 卫兰香在沈雁开口之前说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 陆谷忐忑不安,卫兰香见他如此,暗暗摇头叹气,这胆子也太小了,她只得安抚道:“放心,家里有你穿的,你那儿不是还有身旧衣,剪了做鞋面正好。” 知道她说得是杜荷花给的那身破衣裳,陆谷换下来后没舍得扔,还挑空洗了,防着自己要是没衣服穿了能换一换。 “娘,那个我洗干净了。”他小声说道。 卫兰香点点头,开口:“正好,你取来。” 哪怕再舍不得,陆谷还是进房拿了出来,卫兰香又问他:“你多大的脚,家里不知有没有你的鞋样子。” 听陆谷说了后,她拿出纪秋月的鞋样子让陆谷在脚上比了比,说道:“跟你阿嫂一个脚,省事了,不用再剪。” 她看着陆谷身上的衣服,心想杜荷花那个黑心肝的,却给陆谷穿的衣服不错,顺嘴就说道:“你那黑心后娘竟给你穿得不错。” 听完陆谷想了下,照实说道:“这是陆文不要的。” 原是陆文穿剩下的,卫兰香立马就知这是为何了,在沈玄青成亲之前无论跟谁打听杜荷花,都说她人好,连陆谷都收拾得干净,要不是有这几身陆文不要的衣裳撑着场面,旁人早就看出杜荷花对陆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