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附一真的很远，转了三趟车路过两家肯德基后。

    她终于到了。

    临近晚饭点的阳光昏黄，但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仍能感受到热浪滚滚。

    和书包相贴的后背近乎全湿。

    原先走路就能一直看到的超大医院霓虹标识，现在……她仰头便可见。

    一路匆匆的脚步这会儿慢慢停下，抱着东西站在医院正门，她却踌躇不定了。

    她没问物理老师生物老师在哪个病房啊！

    之前一心从学校过来就没想太多别的，但人都到这了，她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也不知道生物老师是在门诊部还是在住院部，她跟着一群人往医院里走，脑袋转着到处看。

    如果是早上的紧急情况难道是急诊部？

    但是门诊部就在前面，她决定还是先去门诊部看看。

    门诊部这会儿挂号的地方已经没什么人排队了，大厅都有些空，那门口那么多人是来干嘛的？

    吃饭的？

    她背后背着个大书包，身前双手抱着东西，在门诊部一楼大厅到处转悠了几圈后去问了几个护士，接着又去寻指示牌，最后吭哧上了门诊部5楼去消化内科——

    她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看到生物老师，可惜这个时间门诊部的消化内科都快下班了，看病的人寥寥无几，输液大厅也不见老师身影。

    第一次碰运气失败。

    她沮丧的走出门诊部，转眼又看到前面的住院部，她聪明的大脑一下想到，如果动了手术那肯定要住院养着吧那就在住院部啊！

    她腾腾就往住院部跑，看到觉得和“胃”有关的层楼坐着电梯就上去，几个大走廊左右张望仔细瞧了个遍，就是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一路跑的肩膀被书包拖得有些发酸，她想到电视剧里都是去护士站问一下就问出来了，结果护士站就在眼前了她又不敢了。

    犹豫好半天不敢去问那几个忙着走来走去的护士姐姐，倒有人好奇问她了。

    问她是不是找人。

    她说是的但是没找到，结果人奇怪的看了眼她然后问她知不知道病房号在哪一层？

    她一问三不知，人立刻就问了：“你这样……人家到底知不知道你来找他？”

    她一下噎住了，如同空有一腔热血上阵杀敌的英勇青年赫然发现这已经是和平年代，一瞬间所有热忱化为空气。

    “那你爸爸妈妈呢？怎么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来了？”

    她垂下眼眸，慢慢摇了下脑袋：“没有，阿姨，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还一个人？这医院鱼龙混杂的小姑娘别瞎跑了啊，爸爸妈妈不担心呐快回家吧。”好心路人觉得现在小孩真是说风就是雨，做事完全不动脑子，唉，可叹呐。

    她没说话，好心人也无奈，又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就走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现在该去往何处。

    这么大的医院，也许生物老师就在这里，但现在。

    周围扶着轮椅的，被人扶着吊着水的，三三两两都有人相伴，唯独她，只身一人。

    许久不曾出现的孤独感，顷刻间重覆而来。

    太阳还没完全下去，但医院里的路灯已经亮的道路一片光明。

    她没有回家。

    她不想回家。

    住院部后面就是附一的休闲场所，地带宽阔，还有花园。

    她就坐在其中一处长凳上，抱着怀里的东西，跨着肩，目光放在不远处发着呆。

    正发着呆，猝不及防的小腿肚被一个东西砸到了——

    砸的她一下回神，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碰腿反弹回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不动了。

    是一个橙蓝相间的小皮球。

    她环顾四周，有些奇怪的慢慢起身，把怀里的东西改成单手提着，然后走过去想捡起那个球，耳边噔噔噔就是小碎步的踏地的声音，人还没过来声音已经过来了，很急：“我的皮球！！”

    她弯着腰，球已落在她手里，结果一听这嫩嫩的小声音，眼睛顺着生源就看过去，先是看到一双白色的小跑鞋，再抬起头，就能看到圆溜溜的小肚子了。

    一个瞪着眼睛的黑发小男孩，还有点小胖。

    “姐姐这个是我的皮球。”小孩子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不敢伸手去抢，这会儿倒是不急了，只是站着很自然的看着她，语气很礼貌。

    她弯着腰，所以小孩子是平视她，但他好像一点不怕陌生人，也不着急要皮球，反而很礼貌的表示了一下自己和皮球的关系。

    一个小孩子竟然这么平静？这么乖？

    她忍不住故意眯起眼睛皱鼻子装凶：“可是你的皮球刚刚砸到我了它都没和我说对不起！”

    小孩子果然不平静了，红润润的小嘴巴立马就嘟得老高，两颊的肉肉跟着说话的嘴巴抖动：“那这个！那这个是我的皮球！”

    “不说对不起就不给。”

    她弯着身子故意往后撤了几步隔开一点距离，小朋友以为她要拿了他的皮球偷跑瞬间急哭了，边哭边喊：“哼……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她正逗着他，突然一个声音不远不近的传来。

    “原因。”

    她一听这声音立刻直起身子。

    小朋友就这一下就哭得满脸通红，可怜巴巴的转过身哭丧着脸，几个小碎步就跑过去抱住大步走来的人大腿，泣不成声地控诉：“舅舅！呜呜……我被坏人欺负了！”

    她愣愣的看着那个人，有些纳闷。

    来人显然是早已看到她，这会儿花园里面蚊虫乱飞，有一只飞到她脸上她有些烦躁的一把拂开，他却好像完全不受干扰，看到她的出现也不惊讶。

    小朋友不满的抱着舅舅的大腿晃，“舅舅！我被欺负了！”

    他微微低下头，淡淡出声：“谁能欺负你？”

    小手一伸，小朋友气哼哼的偏着脑袋一手抱大腿一手指她：“她抢我的皮球。”

    她嘴巴都要睁大了，活生生的睁眼说瞎话啊还是睁着这么大的眼睛！

    “我没有抢你的皮球！是你的皮球先砸到我……”她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一脸有了靠山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胖子，那小胖子经她这么一提醒更生气了，扯扯舅舅的裤子，“对！舅舅！她抢我的皮球！还说我的皮球不和她说对不起就不给我！”

    小胖子这会儿不哭了，眼泪一抹还是条好汉：“我的皮球又没有嘴巴怎么说对不起啊！她好蠢啊！”

    她气的都要郁结了，深吸一口气：“你……”

    “那你会说话吗？”他低头看着一脸得意的小朋友，突然出声。

    “我会啊舅舅。”

    “那你的皮球打到姐姐，你的皮球不会说话，你也不会了？”

    她怔住，看了眼小胖子，小胖子还竟然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然后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想当然的说：“我会啊！”

    他没说话，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一脸仰视自己的小朋友，小朋友好像模模糊糊明白什么，脑袋一下扎到大腿上贴着不敢再看自己舅舅，脸在裤腿上擦过来擦过去擦了好半天最后擦到她这边，嘟着嘴看着她，眼珠子大大的，眉毛还有些竖着。

    “……对不起……”

    小朋友的舅舅听着眯起了眼：“原因，你的声音去哪儿了。”

    “对！不！起！大！姐！姐！”

    她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点点头，然后又迅速摇摇头，抱着皮球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晃了晃，“啊……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倒是点点头，很满意的蹲下带有抚慰性质的摸摸小朋友的脑袋，小朋友很委屈，他笑笑，一把把小孩子抱起来放到肩头后，然后……

    看向她，突然语气冷冽。

    “乐音。”

    她“啊”了一声，他看着她，“过来。”

    小朋友本来生无可恋还有些想哭的趴在他肩上，一听舅舅声音不对，立刻脑袋伸过来，虎头虎脑的跟着学了一句：“我的皮球过来！”

    然后“啪”，屁股被舅舅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