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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转而是哭嚎震天的灾民,转而是周成满是横肉的脸——到了最后,定格的却是远在燕都的那个人。 就像沈慕之所说的那样…… 不,或许,就算不是为了口实,以他对自己的感情,恐怕也会来的。 晏榕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陡然间一股恨意涌了上来。 不是对诸鹤的,是对自己的。 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才会被困囹圄,才会无法违抗遗诏之命,才会屈于摄政王,甚至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得不去求他。 各种情绪在晏榕脑海中冲突交融,撞得他了无睡意,推开屋门,想去庭院随意走走。 已经入了后半夜,江北总督府内一片安静,就连打更的下人都了无踪迹。 临江飒飒的晚风将晏榕刮得无比清醒。 他在院中站了许久,正要回屋,却听到院外隔着漆石拱门传来一阵放轻的脚步声与灯笼的光亮。 是值夜的侍卫。 晏榕下意识向拱门后靠了靠,遮住了身形。 一左一右两人走的近了,便隐约传来细碎的话音。 “方才宴席正中座位的便是太子殿下?我没看清长相,真如市井传的那般容貌举世无双?” “我也没机会近跟前去,不过比起太子,我更希望摄政王来。” “为啥?” “嘿,别说你没听过摄政王和先帝的风流事儿?我真想看看能让先帝十几年都不腻的人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连肌肤都跟水做似的。” “还有这事!?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正常,十多年了。据说摄政王才是真正的绝艳天下,上先帝床的时候才十二三岁,从此宠冠这么多年,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直步青云?我跟你说,坊间都传他是无双的名器,让人一进去就不想出……” 脚步声渐渐远了。 灯笼昏黄的余光也散了开去。 晏榕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仿佛神思都出了窍,连眼神都居无定所。 他努力攥紧每一根手指,想让自己将思绪重新拉扯回来。 可是没有用。 他无法不去想脑海中诸鹤的那副好样貌,无法不去想他那颗泪痣,无法不去想他的父皇—— 一瞬间,他甚至不能控制的想起了自己曾经被诸鹤骗着看到的那本春宫图集。 那上面的一对男子姿态放荡,尽情交合,尤其被压在下面的身形显然更为纤细,轻仰着头,唇畔微开,表情说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 诸鹤……也是这样伺候他父皇的么? 第27章 每一张图集画册上的人, 每一个不同的姿势, 每一种表情,仿佛在一瞬间都描摹上诸鹤那张漂亮的脸,在晏榕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镌刻,烙得他连指尖都热得发烫。 月色微凉。 拱门外的回廊尽头终于消弭了最后一丝声音。 晏榕强迫自己闭了闭眼,正要回屋, 便听身后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许久不见。” 那声音像是被月光洗过, 幽静而平和,却又透着种毫无人间烟火气的凉意。 他甚至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就像是这个人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此时见他要走, 才出声一般。 晏榕蹙了蹙眉,转过身去。 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一袭白袍的僧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芭蕉叶下。 那僧人眉目生得十分俊秀, 看不出年纪,只觉得异乎寻常的年轻,身上的白袍绣满暗金的经文,眉间一点朱砂红得无比夺眼, 像是渗出的血。 他向晏榕行了个佛礼,朗声道:“小僧相锦, 见过殿下。” 晏榕一愣。 先帝在位时, 曾有一名姓相的高僧预言有乱星降世, 祸乱朝纲, 先帝听后大怒,将这名高僧扣入御花园旁的万楼阁中,一关便是数十年。 彼时晏榕还小,只依稀听过宫中传言,后来此事便在宫中成了禁忌,随先帝仙逝一并埋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数十年过去……这人竟依旧如此年轻。 晏榕眉目微敛:“你是……” 相锦似是一眼便看穿了晏榕的想法:“殿下,先帝驾崩,小僧与他之间约定已破,自不必继续留在宫中。” 宗帝与相锦间具体发生过何事已无人知晓,晏榕便不再问:“大师缘何在此?” “佛缘在此,吾自来此。” 相锦叩了个佛礼,“太子殿下将为天下之主,不应神思不定,郁郁不安,容小僧多问一句,殿下可是因方才走过那二人烦忧?” 晏榕一顿:“你听到了?” 相锦仿若没看到面前人眼中的杀意,平和道:“天下悠悠之口,殿下如何堵得过来。” 晏榕声音冷了几分:“那孤当如何?” 相锦道:“殿下为何因摄政王而忧?” 晏榕道:“摄政王性情无常,屠戮百姓,拥兵自重,孤如何不忧。” 相锦看了看晏榕:“若是因此,殿下便该恼恨摄政王,而非如今这般。” 晏榕:“孤如何?” 相锦道:“面色惶然,心有不虞。殿下,您为何因摄政王与您父皇之间的关系而困扰,您感到愤怒、忧虑、心思不宁、还是嫉妒?” 还是……嫉妒? 最后的两个字像是一柄直直剜肉剔骨的刀柄,将他久久无法见天日的阴暗心思剖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