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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容十涟以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两个小孩子家家的,扯皮闹事,不小心摔了跟头,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以后别这么玩儿了,大雪天的,多危险呀!” 印斟点点头,弯腰扯开谢恒颜脚底的鞋袜——伸手探去一摸,果然又湿又冷,全是浸的雪水和泥巴。 “先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印斟怀里抱着娃娃似的,拍拍谢恒颜的脑壳儿,正色道,“快下来,袜子湿成这样,你怎么玩的?” “我不!”谢恒颜挂他身上一动不动,“你抱我回去!” “……” 这在两个外人面前撒起娇来,印斟还有点不好意思,抬头之时,刚好容十涟和乌骞正朝这边望来。 容十涟也觉得尴尬,别开了头,准备拉着乌骞进帐。临掀布帘前,又想起什么,特地叮嘱印斟道:“这只小妖怪……可是你自己养的。平时多注意着点,不要老是没心没肺的。” 然而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印斟扪心自问,他又几时没心没肺过?自然也听不懂容十涟话中有话。他只回身,托起他家黏糊糊的小傻子,就像抱那刚出生的小狗崽一样,无可奈何道:“……走了,回家?” 谢恒颜闷闷应得一声:“嗯……” 于是乎,两人就着这般古怪的姿势,贴在一起往回处走。印斟抬腿走路,谢恒颜则缩成一颗球,由他裹在外袍兜成的夹缝中央,愣是连脸也不肯露出一回。 “你现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像这样闹。”印斟边走边说,“我不能时刻盯着你到处玩,冬天又下这么大雪,闹病了该怎么办?以后,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罢。” 谢恒颜狡辩道:“我没有总在外面玩!” “你还没有?”印斟一脸老妈子操碎心的复杂神情,“看看你鞋,看看你袜……脚底全是稀泥,金针都不像这样,真的很脏。” 谢恒颜又动了动,脸快埋到印斟襟口里去了。 “稍微消停点吧,我不想……不想你跑去容十涟家串门。说句实话,我不喜欢你同她走得太近,乌骞那孩子也是……太调皮好动了,真怕你俩哪天一起,捅出什么天大的娄子。”印斟捏起那只装满碎贝壳的布袋,“还有这些贝壳,都是我……” 话正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印斟发现,谢恒颜缩着一颗脑袋,死命窝在他外袍里端,好像……好像在一人偷偷抽噎。 ——也就在那一瞬之间,印斟整个人都僵滞住了,几乎不敢再多说出半个字来。 为……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印斟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在面对谢恒颜的眼泪之时,再找不出一丝一毫足以应对的方法。 ……所以说,为什么会哭?他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印斟明显感觉到脖子都湿了,冰冰凉凉的,如同浸过雪水一样。 “……你摔疼了吗?”印斟神色紧绷,无措又慌乱地问,“是不是哪里摔到了?” “放……放我下来!” 谢恒颜扭了扭头,忽然拿小腿蹬他一脚:“放我下来!” 印斟无奈松手,小心翼翼扶着傀儡,帮他在雪地里勉强站稳。 然而谢恒颜却蹲了下去,尽数把脸埋在膝盖中央,说什么也不肯再抬头。 “到底怎么了?”印斟也蹲在旁边,伸手拉过傀儡的衣袖,试图牵他一并起身。 但谢恒颜的脑袋实在低得太下了,印斟甚至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凭借现有的动作来判断,这只傀儡……肯定不太高兴。 “是我的错?”印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又说错话了?” 谢恒颜抬袖子抹了抹脸,还是没有出声说话。 印斟突然想到,可能是刚才那些责备的话语,说得太重了些。 于是他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同金针比。” “……”谢恒颜抽了两抽,讷讷开口:“不是。” 印斟说:“我又让你讨厌了?” 谢恒颜摇摇头:“……没有。” 印斟只好耐心地说:“我刚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喜欢小孩子,也没不让你陪乌骞玩,只想让你注意一点,不要闹得太过头了。” 其实印斟这块臭石头,难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反而让谢恒颜变得无所适从。 傀儡只能拼命摇头,反复对他说:“不是,不是,不是……” 根本不是。 因这本来,就不该是印斟的问题…… 谢恒颜多想对他说,你没有错,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也就是这样一个最好的印斟,让傀儡感到害怕。 怕到往后,再也陪不起他。 未来的路还那样漫长,但这块不开窍的笨木头,没什么特别的用处,更不会通天的法术,大多数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娇纵任性。 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安静待在印斟的身后,至少不让他感到孤单。 但像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少天呢? 光是想到这里,谢恒颜甚至已丧失再往前走出一步的力气。 最要命的是,印斟完全没摸清楚,这只傀儡难过的点究竟在哪里。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像这样,两人之间的脑回路……永远不在一条线上。单是如此,能做成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也不知是奇迹还是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