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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她就像那囚笼中困锁已久的可怜野兽,拔光了獠牙,磨平了指爪,喉咙早已吼得嘶哑,最后剩余那点透支的力气,翻不了身,就连最基本挣扎的渴望都不配拥有……命运将她身心皆摧残至疲惫不堪,她偏选择将这激怒的情绪,发泄给自己最深爱的丈夫。两人互相折磨,又无能改变现状,从此平静温馨的幸福生活,便成了一滩挣脱不出的死水,导致最终谁都没法轻易逃脱。 “你真的……真的完全感受不到?”容十涟近乎崩溃地发出质问,“我与纳哥,还有你同行那只妖物,包括身边每一个人,都强调过无数次——那怪物婴儿,与一般孩子绝不一样!可他们,没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偏要我说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明明是我生它下来,与它之间最是贴近,也最是了解,这难道不是最该被相信的理由?” 印斟道:“你说的话,界限过于模糊,一般人无法分辨其中是非,自然更愿选择相信孩子。” 容十涟红着眼睛问:“那你呢?你从小帮成道逢除妖,你来说,我们究竟谁对谁错?” “我说不清楚。”印斟没有看她的表情,“隐约感觉有异常,但恒颜偏说是幻觉。” “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容十涟吼道,“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将那怪物捧手心里,完完全全当一块宝!” 印斟:“……” “姓印的,我告诉你,你们若迟迟不肯将那玩意儿扔了……终有一天,灾难降临到自个儿头上,届时想逃命都来不及!”容十涟无不狠戾地道,“你就端着吧,把它当块金子,好生端着,放心窝里捧着!等叫你那小情儿丢了性命,便知那怪物到底有多厉害!” 印斟霎时变了脸色:“乱说什么!” 随后自脑海中不断浮现而出的,却是昨夜于那张桌底之下,幼婴黝黑而朦胧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仿佛是那地狱索命的厉鬼,无时无刻在勒着他的脖子。 偏生此时此刻,容十涟就站在他身旁,眼神阴冷,嗓音更是无以形容的颤抖:“你现在……总算能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了吧?那怪物刚出生的时候,还没直接开口啼哭——偏那一双眼睛,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我看。” 闻言至此,印斟赫然侧目,眼底已无声覆上一层寒霜。 “可当我试着伸手去摸的时候……你知道吗?它没有呼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物!死物如何能睁眼?怨我自己产生幻觉?可不是啊!我生它下来,离它离得最近,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容十涟抬手捂脸,泪水俨然克制不住,“你们这些人啊……每天都对着我,一遍又一遍,非说那怪物是个瞎子,试图挽回我的一点同情。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叫我一个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如何克服当时的恐惧,甚至毫无芥蒂,认它一个怪物做女儿?” “……”印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并不擅长宽慰一个发疯的女人,便只好简略地道,“你冷静。” 容十涟嘶吼道:“这要我怎么冷静?” 印斟让她这猛地一嗓子,直接吼得半边耳膜都在震动——只那一刻,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乌纳每天不愿回家,宁愿躺在木屋顶上抽空烟了。 “你既害怕到了这般地步,为何当初怀上孩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印斟问道。 “我不知道。”容十涟沉了眼眸,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它绝不是什么简单妖物。在它身上,没有业生印存在的痕迹,这就说明,你的符纸可能对它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放任它自由生长,完全是在自取灭亡……你若不信,就这么等着罢。那小妖怪离它那么近,迟早闹得丢命。” 印斟表情复杂,一时陷入了难言的缄默,根本找不出话来回她。 容十涟动了动唇,还待说些什么,忽地目光朝偏处一凝,陡然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印斟闻声回头,未见身后哪怕半分人影,便只听得紧挨枯林的大片草丛沙沙作响,似有什么物事受到惊吓,正转身夺路而逃。然容十涟反应比他还快,当下扯开嗓子,皱眉喊道:“有人偷听,快去追上!” 这女人到底是出身容府训练有素,印斟感觉在海岛这么些年过去,容十涟迅捷的身手及追赶的速度,丝毫未有半分的减弱,甚至比他一个男人还要来得凶猛强悍——两人几乎在同时回头,快步跨入枯林当中。容十涟那两腿迈得简直不像女人,更不像个生产之后虚弱无力的女人。 她现给人的整体感觉就像是,正在全力以赴,上前去追杀某样必死的猎物。这让印斟在旁看得头皮发麻——因在某种程度上,他担心方才草丛里偷听的,很有可能是在村内胡乱游荡的谢恒颜。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误会就完全解释不清了。印斟今早特意瞒着他,毕竟谢恒颜将孩子看得无比重要。倘若让他听见自己与容十涟的谈话内容,那转身跑路八成就是生气了,而且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印斟一路追得内心忐忑,既是愧疚,又觉不安,甚至连道歉的内容都提前准备好了。然当他和容十涟沿着那人逃跑的轨迹,双双扎入枯林深处,及至追到一处尤为眼熟的地方,但只见面前一间半旧不新的木屋,外加门前空地上摆放着近有两人高的巨大龙骨——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原是跑到大伙儿造船的地方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