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页
“针……骨、骨……”谢恒颜牙齿都在上下打架，此时只恨不能将那妖印从体内剥离，“骨……骨……” “骨针？”印斟从他破碎的言语中听出了什么，“是不是骨针？” “是……是！” 谢恒颜面容紧绷，仿佛时刻都要昏厥过去，原本还待勉强出声，与他一些更明确的指示——好在印斟足够聪明，立马回过意来，说：“我知道了，你先别动。” 同时空出两手，抽去谢恒颜的腰带，解开于他外层松垮的棉衣，包括夹在里层柔软的青色纱袍，最后……连内一层最单薄的亵衣也给一并除得一干二净。 如是一来，不管伤在何处，都能直接看得清楚。 印斟将傀儡衣袍敞开，怕他因此着凉，没有完全脱下，本还想详细问些什么，谢恒颜却已主动探出五指，迫切拉过印斟的手掌，用力摁在妖印所在的位置。 印斟顺势一眼扫去——果见于傀儡胸前骨针刺穿的地方，彼时已然红肿泛紫，其中三两根更有明显松动的迹象，如今自那针孔之中并不安分，仿佛很快即将一跃而出。 印斟还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他再次见到骨针的第一反应，即是伸手前去，以指节拈住那处尖细的针尾，下意识想将它们全部拔除。 偏他这么稍一使劲，谢恒颜“啊”的一声，直接痛到整个人弹了起来，随即条件反射的弯曲膝盖，一脚狠狠将印斟顶了回去！ “怎、怎么？”印斟瞬间吃痛，犹是无措地问，“……难受吗？” “不……” 谢恒颜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仰头给他背了过去：“不、不……不是！” 印斟道：“那我……接着拔？” 说完，便是执着上前，竭力展开五指，重新将那针尾处拈住——而这回谢恒颜急得冒火，反手过去，往他手背上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当即留下五道通红的指印。 “到底怎么了？”印斟有些抓狂起来，“你……你不是让我拔吗？” “不……不是……”谢恒颜杀人的心都有了，“不是拔！你这熊瞎子，小爷让你摁……” 印斟：“？？？” “摁回去！”谢恒颜拼了老命，带着哭腔狂吼道，“——把针摁回去啊！！！” “你确定？” 此言一出，印斟登时犹豫了，抬手僵在空中，不敢再妄动半分。 ……那些骨针，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谢淙专程拿来折腾人用的。 依照容十涟之前的说法，应该是越早拔除越好，但近来谢恒颜身体极差，又高烧不退，印斟担心拔针会给他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一直强忍着，从来不曾与他提过。 如今一番闹腾下来，也不知发生什么，谢恒颜竟主动要求将针摁回……可这又岂是能说摁便摁的？骨针与妖印之间密切关联，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是一根骨针出现大的问题，到最后只有可能波及傀儡的性命。 然而…… 谢恒颜给出的回答，非常肯定。他甚至拿脸贴着印斟的手背，不住发出央求的声音：“我……确定！很确定，快……快帮帮我，把骨针……摁回去！我……我快要死了……真的受不了……！” 印斟：“你……” 谢恒颜嘶哑令道：“你快……嘶！！！” 话没说完，不料印斟已然抬掌前推，毫无征兆地施加了力道，狠命摁压在傀儡心口处——骨针正松动的那一块位置。 在那短短一瞬之间，傀儡压抑至极的痛呼之声……竟是奇迹般的消退了下去。 谢恒颜眼神忽然开始涣散，像是长久桎梏他的致命困锁终于得到了解脱，等待漫长一段时间的放空过后……他终是渐渐虚脱瘫软下来，最后彻底力竭，踉跄着倒回墙角，不再翻滚或是挣扎。 印斟睁开双眼，目光亦是颤动，直到这时候，适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手脚有意识地缓缓放松。 片刻之余，方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他的傀儡重新揽入怀里。 两人紧挨在一起，同时靠坐在墙边，仿佛是方才经历过一场毁天灭地的巨大浩劫——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彼此都是累了，也是倦了，俨然已是精疲力竭，竟连一点起身的力气也没能留下。 及至如此沉寂了近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小木屋内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印斟这才坐直起身，埋头替谢恒颜扣起了外袍的衣扣。 ——但在那穿衣期间，他们还是久久不发一言。 谢恒颜杏眼睁得又圆又大，黑黝黝的，老远望着屋内陈旧的木顶。有那么几回，印斟甚至以为他死了，但拿手放到面前晃晃，却发现他眨了眨眼，转而回头注视着他，呼吸起伏很是均匀。 于是印斟开口了。 第一句话，是问谢恒颜：“还疼不疼？” 但他嗓子喊得太久，已经完全沙哑了，问出来的语句模糊不清，谢恒颜凝神听了半天，终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后来印斟干脆不问了。 他摊开臂膀，轻轻圈着他，这回说得还算清楚：“……算了，我不问了。”顿了半晌，又叹声道，“我以后，什么都不问了。” “印斟。” 谢恒颜抬起眼来，神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大概费去很大一番功夫，才慢慢缓过一点剩余的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