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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如是想着,不禁喃喃将之念出了口。谢恒颜听在耳边,难免心生怪异:“你一人在嘀咕什么?” “嗯……没什么。”印斟看了眼谢恒颜,为保持警惕,有些话干脆闷在了心里,没打算与他明说,“你去躺着吧,烧也没完全退。” “不了,天都是亮的,躺什么?”谢恒颜顾自起身,一瘸一拐走回桌边,坐下整理笔墨,“我把图纸弄完,晚点你拿去给老王,叫他们先做些小东西,明儿我亲自过去一趟。” 印斟道:“我让你躺着,别画了。” 谢恒颜头也不抬:“对了,还有啊,关于制造零件用的木材……” 印斟:“谢恒颜……” “叫他们千万别偷工减料。”谢恒颜说,“记得要挑最好的……” 话没说完,印斟劈手过来,直接把那白纸全抽走了。谢恒颜木讷抬头,便见他脸色泛青,眼神仿若刀子一般,冷冷抵在脖颈之间,许久未曾挪动分毫。 印斟寒声道:“去、躺、着。” 谢恒颜:“……” 印斟:“……听不见我说话?” 谢恒颜顿了顿,半晌过去,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复又撑起木拐,慢慢爬到床上躺着去了。 印斟却盯视着他,目光俨然不动,几次试图从中发觉什么——但谢恒颜还是那个谢恒颜,彼此无言,如此沉默对视了片刻,谢恒颜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印斟,照顾瘸子很麻烦吧。” 印斟:“……?” “算了,没啥。”谢恒颜道,“你别忙了,休息吧。” 印斟却道:“等等,我……” “我没有被鬼上身。”谢恒颜率先开口,缓缓出声解释道,“今早老王来过,你们说船会停工的事情,我都听到了……所以后来,就一直在想,啥时候能起来,把剩下的图纸一次补完。” 印斟:“……” 谢恒颜:“你是不是太累了,忙得疑神疑鬼,总在为我的事操心。你最近……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还是去休息吧。” 他的声线很平和,也很温顺,更不带任何埋怨的意味,仿佛只在陈述某件事实而已。但这让印斟内心绷紧的感觉油然而生,反越发跟着局促不安起来:“不是……我没有累。”他弯腰过去,凑近到床边,贴着谢恒颜的耳朵道:“你生气了?我不是在凶你,只是想让你休息。” 谢恒颜道:“我知道。” “可能我语气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印斟立马补充道,“对不起!” 谢恒颜还是道:“我知道。” 印斟怕他不高兴,忙从兜里掏出大把的糖块,拿张手帕垫在底下,一股脑全部堆到床头,顺带小声哄道:“别生气,给你糖吃。” 谢恒颜欠起身来,看了眼的印斟,又看了眼满床头的糖块。末了,随手拈过一块,放进嘴里吃了,然后空出另一手,安抚似的揉揉印斟的头,这才重新窝回被褥里躺下。 * 印斟能够敏感察觉到,谢恒颜很在意自己正处于“被照顾”、“被关照”这种完全被动状态。换言之,他现在是个瘸子,但他并不想被人当成瘸子看待,尤其是离得最近的印斟,如果可以的话,谢恒颜甚至想把他推得更远一点。 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 “我现在病得厉害,又没有什么意识,每天在你面前,躺着,瘫着……甚至丑态百出。”谢恒颜说,“眼下你是觉得没什么,等往后时间长了,每天看够了,你大概也照顾烦了,咱俩就会相看两生厌了吧。” 印斟被他气笑了,硬憋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怎么可能?” 说完就被谢恒颜撵走了,美名曰给他放个假,整一个月都熬过去了,年轻人再怎么身强体壮,到底需要好生休息调养。 印斟黑着张脸,三番五次试图与他反驳,但谢恒颜心不在焉,完全没认真去听。他一觉睡醒来,难得没再昏昏沉沉,继而拎起手炉,成天披件薄衫,坐桌边忙着执笔绘图——如此一番看来,竟比往些病恹恹的时候精神得许多。 印斟一度以为他是中了什么邪魔,就算不定是由某些鬼神上身,自那日被一双鬼手摸过了脑袋,谢恒颜整个人的状态,就在时好时坏的边缘不断徘徊。 好的时候便点燃烛灯,挨坐旧木桌前,一画就是整个下午。 坏的时候也就是嗜睡,或没来由地坐着发呆……但不比先前那般严重,往往一喊便能清醒。 为此印斟没少拿手碰他脑壳儿,偏就是碰不出个所以然来,隐约觉着有地方不大对头,到底又说不出哪处不对。总归是转头一抬起眼,就见谢恒颜安静在桌旁,从开始一笔一划起着草稿,到一整张纸被勾勒得满满当当,中途也不怎么说话,反正印斟唤他一声,他便笑着应了,印斟问他:“你果真在生我的气吧,是不是?” “你干什么老想我生气呢?”谢恒颜听来觉得好笑,“故意找架吵不成?” 印斟拧眉道:“我从来没想过,照顾你是件麻烦的事,现在不是,包括以后也不是。更不会因此生出嫌隙……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是,是,是,我的斟哥哥哟……我怎觉得,你比我还能胡思乱想?” 谢恒颜低叹一声,末了,将那些刚画好的图纸一张一张递过去,并对印斟说道:“有时间说这些,不如帮忙……跑个腿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