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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几近绝望,趴伏在箱边,艰难喘了好几口气——直到这时,怀里忽像是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传来数道怪异而陌生的声响。 谢恒颜难受地低下头,而同时自他湿透的薄衫里端,蓦地凑出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正在傀儡微微垂目的间隙,二人视线相抵,谢恒颜牢牢实实骇一大跳,一时之间支撑不稳,竟险些从箱底翻滚而出! 谢恒颜:“!!!” 而正当他后背直抵箱侧,几乎就要惊呼出声的那一刻,怀中那双眼睛骤然眯起,雾蒙蒙的目光投照在谢恒颜的脸上,随后他只感到一股凉意自心口泛起,周身如同被人强行控制束缚起来一般,俨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乌念……”谢恒颜喉咙嘶哑,结巴着说道,“不对,你是……方、方焉!” 此时此刻,乌念羸弱不堪的瘦弱身躯,就在他怀里,如今一身褴褛的衣衫,连带身体最脆弱的部分都被海水浸至透湿冰凉。在谢恒颜眼里,她向来细软的身躯僵冷如石,就像刚从冰窟里捞上来的一样——很难想象,一个难产生下来的病弱婴儿,竟能在如此狂风巨浪的侵袭下一路活到现在,倘若不是方焉的力量在后暗自支撑,眼前的乌念,恐怕已是茫茫大海中的浮尸一具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谢恒颜满心的混乱,在望见乌念时,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乌念还是……方焉?” 乌念没有给出回答,她的眼神冷到让人发怵,谢恒颜一度在深深地怀疑,所谓天生目盲这项缺陷,究竟是不是方焉故意伪装而成——也许它根本不瞎,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让她拥有能比普通目力更强大的洞察力量。 “你……没事吧?身上好多水,得想办法弄干才行。” 但现在谢恒颜根本别无选择。不论他遇到的是方焉还是乌念,怀中所抱着的这个瘦小婴儿,她的身躯完全弱不禁风,一旦在水中受凉伤及肺腑,最终造成的后果都是雪上加霜。 “不行,不能在这儿多待了,再这么下去,我俩都会死的。”谢恒颜一手抱着乌念,一手撑在木箱边缘,挣扎着要自那箱底再次脱身。 然而正在这时,前方忽又是一道巨浪,不偏不倚正打在木箱的前端,那边谢恒颜还没做好准备,硬是让那拍起半人高的水花掀落下去,一头狠狠栽进水里,噗通的一声,还待要伸出一手扣住木箱,不想那木箱也一起掀翻下去,瞬间带着谢恒颜乌念在水里打了个弯儿——两个人一大一小,正如那夏日池水中的浮萍,伴随海浪的起伏跌宕在水面上下翻滚。 谢恒颜本来不通水性,这下既要抱着乌念,又要挣扎着浮出水面,三番五次这么下来,人再由后来的海浪往前一掀,顿时咕噜咕噜喝进好几口咸涩的海水。 “救!!”谢恒颜哭着喊道,“印斟救我……” 此话出时,忽自半空当中落下一只钓钩,谢恒颜哭声顿止,随后感觉那铁钩正勾在他后颈处,连着一根又细又硬的结实鱼线,再施蛮力朝上一拉——哗啦的一声,谢恒颜便连着乌念一起上了天……大概没过多久,钓钩松开,湿透的谢恒颜又立马朝下坠落。 但这回不是落在水里,而是落在一艘又破又烂的旧木小船上。谢恒颜的后背就蹭在那粗制滥造木制纹路间,分明衣裳都让海水浸得透湿,可那热痛的触感就刮在他的脊背及肩臂周围,好像随时都能擦出一团火来。 与此同时,怀中乌念扯开了喉咙,猛地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呜哇——呜哇——” “呜哇——呜哇——” “怎么还有个孩子?”耳边忽然响起陌生的人声。 “这……怎么回事儿,捞个鱼还能捡到小孩儿?”听声音,明显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相公,你快瞧瞧——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能到这里来的?” 谢恒颜睁开咸涩的眼睛,正对上船头两人古怪猜忌的目光,彼时他们一人手提一盏灯笼,看样子像是夜里出海捕捞的普通渔民,旁边钓竿渔网都准备好了,约莫也没想会钓上来一个谢恒颜。 “不会海上来的妖怪什么的吧?”那女人露出一脸恐慌的神情,“相、相公,我好害怕!” “别怕!”那男人二话不说,一把鱼叉握在手里,随即警惕地上前,鱼叉锋利的前端正抵在傀儡脖颈下方,彼此不过寸余的地方,“说!你是什么来头!” 谢恒颜也是头次见到这般阵仗,一时间都被吓得傻了,就这么愣愣看着他夫妻二人,话也不会说,出口就成结巴:“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男人面目凶狠,后低头见了乌骞,见她蜷曲着身体啼哭不止,登时越发怒道,“你这个妖怪,居然还敢偷小孩吃……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不……不不不……”求生欲迫使谢恒颜扯开了嗓子,“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那男人道:“那你是什么?!” “这孩子是……是我的,我俩一块乘船出海,中途不幸遇难,我们乘的那艘大船沉了底。”谢恒颜喘着气,慌忙与他解释道,“我趴在箱子里,一直飘到现在,好些天没见到活人了……两位好心的哥哥姐姐,我真不是妖怪,我、我只想找块地方落脚,求你们不要杀我!” “就你这套破烂理由,咱们早听了不下百遍!”男人嗤笑一声,复又将鱼叉高举起来,二话不说,正对准谢恒颜的头顶,“近来这海边一带最不太平,多少捕捞为生的渔民跑去喂饱了妖怪,也不知道璧御府那些家伙是干什么吃的,年年供着个神仙吃香火钱,就从来没办过一次正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