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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就此别过了,也许再往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印斟此行,无异于九死一生,成觅伶留在山中,更是拿性命做赌注。 其实印斟也不知该去哪里,他带谢恒颜与乌念一起下山,方转身走过数步的距离,成觅伶忽然出声,喊住了他:“师兄!” 印斟没有回头,成觅伶也未执着于靠近,他们之间相隔十来余尺的距离,成觅伶的声音带着一阵阵的风声,不断拂向印斟的耳畔:“其实那天,在容府结界地牢,我爹对你动了真格……他是将地牢的结界震碎,有意放你后来出去的。” 印斟步伐一顿,在他深邃的眼底,流露几许微妙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很后悔,没能好好待你。”成觅伶大声说,“师兄,答应我,不要怨恨你师父……好不好?” 印斟沉默一阵,良久过去,方低声与她应道: “……我知道。” * 谢恒颜是当日深夜里醒的。 醒时伴随着无法抑制的高烧,及心口处阵阵撕裂灼烧般的刺痛。 而待他惊恐地睁圆一双杏眼,发觉眼前扶则山的熊熊烈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印斟温暖的大手,掌心拂过傀儡冰冷而僵硬的侧脸,四周说不清的模糊黑暗,能看见的只有傀儡瞳孔深处,忽明忽暗几缕微红色的光晕。 “醒了?”印斟的嗓音疲惫不堪,听在谢恒颜的耳边,尽是低沉嘶哑的一片。 谢恒颜想起身,哪怕摸摸他的脸也好,偏又使不出力气,便只能卖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一直沉默地看着他,先时两人谁也没说话,印斟转身攥水囊过来,自己喝了一口,又低头对嘴唇喂他。 暖热清甜的水流,带印斟身体特有的温度,一路浸润谢恒颜舌尖到喉咙,方遭大火灼至脱水的木身,这才源源不断地缓过了力气。 喂谢恒颜喝完水,印斟不着急喊他起身,而是脱下外袍给他冰冷的木身裹住,帕子浸过凉水拧干,轻搭在傀儡滚烫的额间,继而低声对他说道:“……躺好,先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恒颜倒不是不想动,他是完全动不了,彼时印斟刚背他下山不久,两人于山脚下的一处石洞里咱歇,而此刻蔓延的火星与烟雾仍在山间游离不断,再加容府设下的封_锁并未撤离,只稍有过大的动作,便容易叫人发觉异常。 所以印斟带着谢恒颜,准备等夜色更深,守备较松懈之时,再施展术法从扶则山脚下离开。 但现在面临的只有两大问题,一是具体应当往何处去,二则是谢恒颜的伤势,具体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尤其刚下山时,印斟已注意到了,原本谢恒颜的业生印十分脆弱,却又一直无法得到任何形式的修缮,如今再遭康问一剑刺来,伤口在显而易见地不断扩散,以至于谢恒颜昏迷之际,印斟压根不敢怎么动他,一面是要降温,一面是要保暖——但难免想到之前在永村那夜,印斟曾与谢恒颜一道护命符,作为交换,谢恒颜还摘下傀儡赖以生存的獠牙送他,现这枚獠牙仍于印斟心口处系着,从始至终保持着它那一份温热。 “你有受伤没有?”谢恒颜看印斟在解他的衣带,总归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外面早给烧成灰了,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你自己。” 印斟说着,要扶谢恒颜起身,以便观察他的妖印,但这一举动,却让谢恒颜巧妙地避开了。 谢恒颜艰难地抓住印斟的手腕,说:“你先找地方去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容府的人追来怎么办?” 这话如果放在平时,印斟也许就听了,成功由他转移注意力。但印斟不傻,他知晓谢恒颜是如何一番心思,所以这一次,印斟强行上前,掰开谢恒颜试图遮掩的手臂,谢恒颜脸色一白,下意识还想隐藏什么,慌乱间不由轻声唤道:“印斟!” 印斟没费多少力气,轻而易举揭开了他的衣袍——此后,傀儡四分五裂的妖印,及在旁绕一圈的数余骨针,都在印斟眼底碎为不堪一击的齑粉。 那一刻,印斟几乎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他试图伸手上前触碰,但根本来不及靠近,谢恒颜已疼得缩了回去,随即落下痛苦的泪来,印斟又想替他揩泪,可是傀儡的侧脸真的很冷很冷,冷到印斟几乎产生了绝望的想法,他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亦不知所措地回望他,两人彼此茫然地对视着,谢恒颜终于支撑不住,双目微闭,及至趔趄着倚回身后的石墙。 他对印斟说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走吧!” “为什么?”印斟问他,“我给你的护命符呢?” 谢恒颜仍自紧闭着双眼,冰凉的薄唇抿成一线。印斟问了许久,也未得到回答,他耐不住更靠近些,额头抵过傀儡由水浸湿的额头,痛苦地问他:“……护命符呢?” “那是什么护命符啊……” 傀儡眼底尽是晦暗的一片:“如不是我一早将他拆了,康问那样致命的一剑,想来该刺进你的心上了……” 沉默,印斟终于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黑暗里,他注视着谢恒颜光渐薄弱的双眼,谢恒颜也悄悄抬起头来,反看向他的,那一双……总是浸满了寒冷的眼睛。 “印斟,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谢恒颜叹声说道,“咱俩认识这么些年了,往往你心里如何想的,我岂会看不出来半点?你既做了护命符给我,诓我说没有任何代价,偏像这样自欺欺人的话,让我如何信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