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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63节

    朱霁捧着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茶饭不思的脸,像是捧着珍视的珍宝,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足够相配吗?”

    无论是年纪、教养甚至是模样、见识,两个人自然都是相配的,甚至两个人的祖父是那般铁了心,拜了把子的要好。

    就连沈雷都曾经说过,若非安王一心起病举事,朱霁倒真的是足够配得上沈书云的人。

    可是两个人的身份,如今又发生了转变,反而差错得更多了。

    “以我的身份,只能在太子身边做个侍妾吧。”沈书云低头,收起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带着笑意有几分自嘲地说。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但是朱霁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连喉咙都感觉有一丝干涩。

    见朱霁凝噎在那处,沈书云反而觉得床榻没有那么扎人了,她起身站成与朱霁一般的高度,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对他说:“这里到底比兵营里好些。”

    朱霁不是一个怕受罪的人,只是觉得自己对沈书云这一片痴心,倒像是受不完的罪。

    “我知道你的心意。”

    沈书云对朱霁抬起眼眸,笑盈盈的:“你是怕给不了我什么像样的名分,才君子起来的,当我会误会你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朱霁被他戳穿了心思,却并不恼火,沈书云看着这么自负又强大的人,眼睛里起雾了。

    “我不能违抗父皇。”

    不仅仅是因为他向往权力,要步步为营,稳稳当当的等待着继承大统,而是他分明知道,若是强娶沈书云,并非一件好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她。

    他曾与父亲生死患难,并肩作战,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父亲甚至可以为了他的颜面和情谊,豁免口无遮拦的沈霄。

    纵然现在这道懿旨有点荒唐,但归根到底是不希望他沉迷于什么不可自拔的情爱中。

    为了他好。

    而这一切,沈书云却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暗淡下眼眸,觉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自己还是可怜朱霁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怨恨我,没有让你嫁成康亲王世子?”朱霁陡然问了这么一句,让沈书云猝不及防。

    第八十五章

    沈书云知道朱霁确实为这件事生气, 但没有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这醋还能接着吃。

    “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记着。”

    “很久么?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倒是康亲王倒戈得快,使我不能杀人。天长日久, 总有机会。”

    朱霁说得风轻云淡, 仿佛是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沈书云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朱霁虽然对她柔情, 对父亲怀柔,但却并不缺乏心狠手辣的手腕。

    就如同他对自己无微不至,也可以做到坦荡磊落,但是绝不会放自己离开他的身边。

    她在东宫的处境如此艰难, 既不是婢女,也不是妃嫔, 朱霁全然明白, 但却依然记恨着差一点娶了她的人。

    睚眦必报。

    沈书云低头想到了这四个字, 再看向朱霁,只见他轻身上榻,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 将她搂入怀中。

    沈书云吓得发出了意外的叫声,却听到耳后传来朱霁近在咫尺的声音:“嘘,只是睡觉而已。”

    朱霁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沈书云想推拒, 却被朱霁抱得更紧。

    “你答应我不嫁旁人,难道忘了么?”朱霁还想说自己其实在忍着, 但又怕说出来就忍不住, 于是便干脆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沈书云还想反驳, 却被朱霁带着一股警告道:“最好趁着我还能忍住, 赶紧睡着。”

    沈书云随后微微叹一口气, 不敢再做声。

    沈书云听见朱霁的呼吸渐渐舒缓起来,知道他是入睡了,想来朱霁虽然行事霸道,但却从未对沈书云打过诳语,总也是说到做到。

    于是一颗悬着的心就逐渐放松下来,自己也跟着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眸。

    睡梦中,沈书云做了昏昏沉沉一个梦。

    梦中,她步入一片烟络横林的山岚见,昏黄了的天色看不清楚前路。

    在拨开了荆棘和杂草以后,才露出一条泥泞又长满青苔的小路。

    沈书云沿着这条路走,洁白的长裙拽地,变成了泥水的黑褐色,精美的绣鞋上也渐渐潮湿污浊。

    她一路走,一路心里越来越慌,仿佛看不到林子的尽头。

    天色更昏黄了一些。

    然而不久她便发现,自己的鞋上,已经不是泥水的褐色,逐渐殷红起来。

    她感到害怕,背后沁出了冷汗。

    然后看到头顶上出现了一双鞋子,是一双男子的步云履,已经颓坏不堪,她抬头去看,然后吓得大叫出来。

    沈雷的死状可怖阴森,苍白着面孔吊在那里。

    “大哥哥……!”

    沈书云坐起来,大声尖叫着,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在交泰殿的寝殿里。

    并非没有做过不好的梦,只是沈书云这十七八年来,从未做过如此令人惊惧的噩梦。

    等到沈书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朱霁温柔的怀抱中了。

    “云娘。”他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舒缓了沈书云的呼吸。

    是片刻之后,沈书云抬头看到了朱霁担忧的神色。

    “你做噩梦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虽然是和衣而卧,并没有做什么旖旎缱绻的事情,但是到底是第一次。

    但却是让她做一个似乎非常恐惧的梦。

    “我梦见了大哥哥……”沈书云的眼眶里有水汽,惊惧得面色发白,低下头轻轻摇晃,似乎是希望梦中恐怖的画面能够从脑海中除去。

    似乎是方才沈书云的惊叫太过刺耳,让门外候命的侍卫和婢女也跟着紧张起来。

    四宝在门口轻轻叩门,问:“殿下……”

    朱霁对外面道:“没什么事,你们去安排早膳,稍后去芙蓉宫用膳。”

    朱霁将沈书云的外衫拿来,给她披上,对她说:“交泰殿已经有四百多年了,这张床不吉利,咱们以后不来此处,你不要怕,我们回去。”

    然后朱霁将沈书云打横抱起,稳稳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朱霁的脚步沉稳坚定,脸色却称不上好看。身后跟着的昭华,神色忧虑地看着朱霁走在前头的背影。

    她看得出来,沈书云的衣衫还是昨日去交泰殿的模样,甚至鬓发都没有拆开。

    贤帝有意让沈书云成为朱霁暖榻的妾室,这两人却在交泰殿和衣而卧了一晚。

    “真的有这么喜欢吗?”昭华按捺住内心的不解,跟着去芙蓉宫安排两人洗漱后用膳。

    ——

    早膳都是沈书云爱吃的,朱霁很在意她的喜好,每次一起吃东西,都会留心她喜好的饮食。

    只是梦境中沈雷那张死状惨烈的脸,让沈书云觉得隐隐作呕,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

    倒是朱霁,还在仪态端方地吃着东西,他随是个性格坚贞手腕决绝的人,却自幼受了皇家礼仪的教养,走路吃饭都很有样子,不疾不徐,带着贵气与雅致。

    沈书云不止一次觉得他吃东西好看,此时看向他的眼神却多了一份疑惑。

    “想问什么?”

    朱霁用玉箸轻轻取一块桃花果子,送入口中,才抬起眼帘看向沈书云。

    沈书云神色忧虑想问沈雷到底现在身在何处,又是怎样的情景,仿佛只有知道现实中的沈雷还平安无事,才能冲淡她梦境中失去兄长的悲戚。

    “沈雷不会有事,已经答应过云娘,怎么还不放心么?”朱霁的语气是温柔的,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沈书云却在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了一丝不快。

    朱霁只是告诉她沈雷没有死,会活下去,甚至对于王氏和翁姨娘,她也是做了这样的交代,但是到底沈雷曾经对抗平允军,并不是一般的前朝臣子。

    跟随赵世康的属下,也并非没有被朱枋生擒的,但是为了震慑敌军,大多数已经被处死,里面并没有沈雷,但是若是公然袒护沈雷,也已经是决然不可能的事情。

    到底要如何救下沈雷,沈书云不曾听朱霁提起一个字,而她因为相信他的能为也从没有问过,若非这个噩梦,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是信不过他的。

    但是她并不能承认,以免又惹起朱霁的怒火。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宽宥的人,这一点沈书云已经很有领教。

    “并没有,只是梦到了大哥哥,所以确实想问问。”

    朱霁将板块没有吃的果子放回盘中,觉得有些没有胃口。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云娘糊弄我,要成为一种习惯。”

    他喜欢沈书云,到了无我忘我的境地,就因为她在他的心中,如苍穹皓月,骄傲到诚恳的地步,他可以允许她为了家族前程违背他们的约定,因为她毕竟是许多事情不能做主的闺门中人。

    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一个任何事情都与他周旋的沈书云。

    若是那样,她与那些他身边唾手可得侍奉在侧的秀色又有和差别?

    但是沈书云梦魇后惊惧的模样又着实刺痛了他。他当下不能正式地娶她为妻,于是便可以忍下心中的欲念与她止乎于礼,总而言之自己是亏欠了她,委屈了她,因此愿意拿出更多的耐心去安慰她,拿出更多的恒心去向父亲表明自己的决定和选择。

    需要时间。

    “云娘,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朱霁轻轻叹一口气,用身侧的锦帕擦了擦并没有污浊的手指,看一眼窗外的天光,对沈书云道:“宫中宣我议事,已经有些迟了。我会早些回来,你没有睡好,可以再歇息一下。”

    他有些不舍地站起身来,沈书云却仍忧虑着,看着眼前从前爱吃的食物,如今却没有一点点食欲。

    ——

    朱霁走后,念春过来安慰沈书云:“姑娘若是觉得无聊,咱们可以花苑里去看看秋景。”

    方才念春在一旁侍奉,已经多少明白了两人所说的事情,大概是什么,她知沈书云心里的苦楚,只想让她暂时散散心。

    东宫的花园果然是皇家园林的水准,亭台楼榭无不精美,植被也错落有致,一年四季都有看头。秋日里,黄栌转红,白蜡是一片金灿灿的明黄,沈书云后面跟着念春款步到了湖水中的小桥上,远远看着像一幅色彩缤纷的浅绛山水。

    “要我说,大姑娘不必为了身份担忧什么,现在想想从前殿下冒死进京,说白了还是为了姑娘,从前自投罗网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能与姑娘相提并论?不过是一时没有名分,京中还有什么贵女能比得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