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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慢条斯理地擦手,道:“可。” “侯爷,”长亭在车前敲了敲车门,“今日泥泞难行,后头载着辎重的马车吃重更深,走得更慢,约摸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能赶上咱们。” “那便不……” 顾衍话还没说完,辛越出言打断:“把人请过来,来我这车里避避,等后头马车到了,再请下去便是。” “是。” 顾衍面色不善,辛越朝自己膝头比划了一下,“丁点儿大,若是淋着雨,生了病可怎么好,大人不晓事,大人该吃教训,稚子却是无辜。” 再者说,她心想,这是一项算计,且是明晃晃的算计,不管是不是陆于渊的手笔,有人费了这么大心思送常莹过来。 一次两次,她不接,第三次还不定生出什么幺蛾子。 况且如今两拨人又暂被困在此处,分隔不开,斩草除根这种法子对着稚儿弱女也使不出来,干脆将人喊到眼皮子底下。 她思虑得很周全,甚至让人去后头将黄灯喊了过来,以保万全。 如此,她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在自己的地盘上若是还出个什么不妥,那她当真拿颗板栗仁将自己噎死得了。 顾衍冷哼一声,下车时掏走了水晶小碗所有剥好的板栗。 辛越:“……” 大约过了一刻钟,辛越同黄灯各执一子,在棋盘上厮杀,耿直如黄灯,让棋是不可能让棋的,饶是如此,两个臭棋篓子都杀得难分难解,分外眼红。 辛越拧眉深思时,外头长亭来报,常莹带着孩子已经到车队前头了,这会正寻侯爷要请安问好。 手里黑棋子一滑,落在了细长柔软的绒毯上,她扒拉半天,才回说:“把人带过来,到了姑奶奶的地盘还敢找我的人。” “等等!再让丘云子那边,给那孩子熬一碗……姜汤或是驱寒药什么的,一会给他灌下去。” 常莹的心思实在不大好琢磨,她已是嫁了人,虽然夫婿已亡,但还算是顾家旁支的媳妇呢,且带着孩子,同顾衍又无甚情谊,顾衍连她长什么模样估摸着都记不得了,为何一而再地往他们跟前戳。 若说是想把她挤下去,自己当顾侯夫人,还不若趁着雨夜好眠,做个春日大梦比较实际。 辛越思来想去,想不通,便同黄灯探讨了一番,黄灯认真道:“许是个人喜好。” “……”辛越想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只得勉强同意,最后用荒谬二字作了个总结。 第119章 、银簪翠尾 说话间,这一夜动乱的荒谬源头便到了车前,二人互视一眼,黄灯拉开车门。 常莹抱着孩子进了车内,在雨夜中停驻许久,又策马夜奔,二人一进来便扑了辛越满脸春夜清寒的湿气。 虽有些微狼狈,但女子面上的倔强和明艳不改,携着一身飒爽气势,脊背挺得直直,抱着孩子欲给她请安。 若是只她一人,辛越当然是大大方方就受了,但辛越盯着她怀里小小的孩子,当真丁点儿大,搂着母亲的脖子瑟缩又害怕,在马车内张惶顾盼。 她这受礼的心思就淡了,指指马车上临时置的长条宽椅,道:“不必多礼,坐。” 然而常莹却充耳未闻,固执地抱着孩子蹲身行了礼。 辛越没甚话同她说,她这一番客气其实不是真客气,但常莹的真客气却仿佛带着一股气。 她看一眼黄灯,后者将柔巾、毯子、一碗驱寒汤药并一碟子雪花糖球递给了常莹。 后者迟疑一瞬,又客客气气地道谢接过。 辛越边摆弄着手里的玉环,时不时撩眼打量常莹给孩子喂汤药,看下来心中愈发疑虑丛生。 从她的一番动作中也能看出是个极细致妥帖的母亲,她自个身上大半都淋了雨,孩子却只湿了一角衣摆,又将汤药吹凉了给孩子,晓得孩子一次只喝半勺,喝半碗便拍拍他后心,防着孩子呕出来。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将孩子当作敲门砖,就为了打进他们跟前。 如此想来,常莹的思量应当比个人喜好要更深一层,她来这一趟,有许多可能,要么是为着这孩子,要么是心底里埋的执念,亦有可能,两者皆有。当然,想得歪一点,她这般作态亦有可能是装的。 辛越看她坐在那,整个人犹如一个大大的谜团,忽然,她怀中的孩子轻轻咳了两声,她反应极快,立刻拿起一盘的白巾按在孩子嘴边,边哄边擦去他嘴边溢出来的药汁,只是这一侧身一俯身,辛越看到了她发鬓间的素银簪。 她突然开口:“你这簪子,倒是素雅又细巧。” 常莹神情自若:“是。” 辛越弯唇,笑得人畜无害:“勾着翠尾吧?” 辛越这话一出,率先上前劈手摘下常莹簪子的是黄灯,黄灯左手握簪,右手食指在簪柄处滑过,在三分之一的尾处停顿一下,小小的手一掰,银簪的机巧现于人前。 上半端的尾巴勾出一道弯弯的弧度,这簪子若是没入人的身子,再一旋、一拉,就这一把细细的簪子,也能扯掉一大块肉。 黄灯的长处就是速度奇快,下手极狠,毫不犹豫,一番动作不过短短几息时间。 常莹反应过来的时候,神情未见什么变化,手中小勺却直直落入毯中,怀中稚儿露出懵懂神情。 半晌,她自嘲一笑,没有辩解什么,将碗往小几上一放,一下下拍着孩子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