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8 那封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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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8月末, 伦敦多云,周日。 华生拿着一套新书,走向贝克街221b。 去年夏天, 因为腿部中枪,他结束了为期近三年的军医生涯。 或许是在战场上遇见过多的流血死亡,他不想立即重回医院面对生死无常。 好在, 参军前作为「爱玫瑰的神枪手」所写的惊悚小说热卖, 让他有足够的存款不工作也能过好些年轻松生活。 不过, 轻松日子也会惹人厌烦。 整日睡到中午醒, 随便看些书、赌几场马、吃喝几顿就到了夜间熄灯时分, 如此状态才过半个月就让人倍感无聊。 是该找份不坐班的工作。 华生以此为目标顺带找新住处, 就遇上了寻找室友兼助手的歇洛克。 去年, 因房东不再继续对外出租,歇洛克搬离了居住四年的蒙塔古街。 他入住时,伦敦大多数的人还不知道一位叫福尔摩斯的侦探;当他搬离时,欧洲甚至大洋彼岸都已经对福尔摩斯先生闻名遐迩。 出名对歇洛克并无多大影响, 他依旧不喜社交。 唯一值得感谢名气给他带来的好处, 就是有了更多对案件的选择——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比悬案更让他兴奋了。 一年相处,华生对此有了深刻认知,歇洛克在破案时将他当做了砥砺思维的磨石。 直白点, 作为大侦探的助手, 他时时刻刻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灵光。往往只有到最后一刻, 在歇洛克揭秘案件真相,他才能获知正确答案。 华生从未因此懊恼不适, 破案助手是目前最适合他做的事。 无需面对战场上的生死残酷, 但也能经历各种意想不到的事件, 让生活不至于寡淡无味。 每当真相大白, 华生还能够重操旧业,在戏剧性的加工后将案件写成小说。却不再以原先的笔名,而是真名记述福尔摩斯的侦探故事。 正如手上这一套合集,包含了去年遇上的《血字的研究》、《四签名》、《五个橘核》等等。 当然,这仅仅是所遇案件中的一部分。 有一些案件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还有一些缺乏了小说必备的趣味性,让它们没能排到改编榜上。 华生发愁的从不是没有案件可写。 他知道总有委托人找上歇洛克,而大侦探有时空闲出去走走,也会撞上几个案子。 问题不在于案子的多少,而在于其困难程度如何。那些能迅速看到谜底的案子,就让大侦探觉得无聊了。 “下午好。” 哈德森太太将邮件包裹送到二楼,刚下楼梯遇上华生进门。 比起二楼那位无聊了会向墙壁开枪的大侦探,她更愿意与面前的前军医聊天。 华生微笑致礼,“下午好,哈德森太太。您看上去有些兴奋,是有什么趣事发生了吗? ” “当然,您看最新的报纸了吗?” 哈德森太太找来刚买到手的晚报,说是晚报实则是下午四五点发售。“第二版头条,美国纽约基督山通讯公司成立一周年。本月,随着人工电话交换机线路的确定,以及共电式电话机的推出,预计很快就会实现跨市的电话通讯了。” 华生接过报纸,上面是对电话通讯行业前景的社评。 与尝试各种新兴事物的纽约不同,某些方面守旧的伦敦乃至欧洲,不知何时会着手广推电话通讯? 也许,还要等待十几年。毕竟电话如今是有钱人的工具,而且通讯还仅限于纽约市内。 渡过了19世纪后期进入20世纪初,等到电话技术更加成熟时,守旧的欧陆才会予以推广新的通讯方式。 华生却知哈德森太太的专注重点不在推广上,而在于采访稿中出现的那个人物——离开伦敦已有三年半的班纳特先生。 报纸采访到的是基督山公司的创始人,鲜少露于人前的基督山伯爵。 他不吝对好伙伴班纳特先生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其为推开新时代大门的智者。 不仅曾经推进了血液生物领域的研究,如今更加速了通讯行业的发明探索。基督山通讯公司的成立与发展,离不开凯尔西的出谋划策与鼎力相助。 遗憾的是,凯尔西婉拒了所有报社的直接采访。 如果旁人好奇有关班纳特先生的传奇故事,或侦破了美洲大陆上的数起悬案,或在纽约投资了某些新兴行业,都只能从其接触者的口中偶尔获知一二消息。 旁人,应该不包括二楼的歇洛克。 每个月一份的大洋彼岸邮包,是寄给「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以及从伦敦发出,由「尊敬的班纳特先生」收的邮包。 华生想着歇洛克卧室柜子里的一叠叠信件。 它们被单独保存起来,不像其他书籍或手稿放在了起居室的书橱书架上。 华生好奇过纽约来信为什么被特殊对待,当歇洛克心情愉悦时,他也被允许阅读其中几封书信。 应该说是在意料之中,凯尔西的信件内容几乎与各种悬疑案件分不开关系。有自身遇到的奇案,也有对歇洛克去信所述案件的破译。 ——侦探之间的信件往来,有时是直述经办的案件,有时故意隐去最终答案,只给出真真假假的线索让对方给出推理过程。 更甚,会改编原案。 将其变作更棘手更复杂的推理游戏,写在信上让对方来猜答案。 华生被歇洛克怂恿参与过几次,很遗憾,一年以来,他从未解谜成功过。 让他稍有安慰的是,绅士的班纳特先生会单独写一页信鼓励他,顺带还寄来安慰奖——在美国淘到的各类酒品。 喝着口感极佳的酒,华生弄懂了纽约来信被特别存放的理由。 破解复杂的案子使歇洛克获得乐趣。凯尔西的来信都是疑难杂案,还能就此延伸构思新案件游戏。 歇洛克将信件放在床边反复阅读,从中不停获得新的灵感,那就约等于可以不停地享受铺天盖地的乐趣。 以上约等式的成立,并非华生的无根据瞎猜,而是受到了凯尔西的提示。 凯尔西信中提到,自己的卧室也放着伦敦来信。不时翻阅能够有新的收获,而能以此为乐。 照此类比,便知歇洛克为什么单独存放那一类信件了。 华生是要再次感谢远在大洋彼岸的凯尔西,愿意就此小事给以耐心说明。不似他的室友,歇洛克多半时候都是性格凛冽而不愿多言。 日常相处一年,华生终于领教了表面印象会骗人。 这一点,哈德森太太也深有同感,回忆几年前被救时的场景,当时她怎么会单纯地认为歇洛克是乐于助人? 等做了歇洛克一年的房东,她意识到福尔摩斯先生是具有正义感的侦探,但并不代表日常生活中也会一贯的彬彬有礼。 当然,哈德森太太认可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绅士。 但这位绅士无聊时会对着墙壁随心所欲地开枪,在房里不受管制地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危险实验。 万一不小心打断他对案件的推理思考,就能成功收获一份的冷嘲暗讽大礼包——几乎不分对象。 对此,谁有应对的办法吗? 哈德森太太大胆猜测,是有办法的。 比如一年里来过三次的迈克罗夫特,歇洛克对他的哥哥非常尊重。 比如一月一份的纽约邮包抵达时,歇洛克会沉浸在信件中,而后几天表现得较好说话。 哈德森太太抓到了曾被忽视的关键。 也许只有另一位侦探在场,她的房客之一才能不无聊,更能收敛起某些古怪的脾气,而她的墙头、桌椅等等都会免遭于难。 “华生先生,您觉得班纳特先生会回伦敦吗?” 哈德森太太不由询问,“听福尔摩斯先生提过,他本来只计划在美国呆三年。哦!我很想念他,四楼的客房永远为他而留。” 现在,却已过了三年又六个月。 华生摇了摇头。“对此,我知道得不多。班纳特先生前年已提前大学毕业了,而今在攻读研究生。照理,明年春天是可以回来了。” 只是谁规定必须回伦敦呢? 如今美国是不如英国强大,但纽约有很多新的机遇是伦敦所不曾有的。 说不定就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凯尔西索性就留在了纽约。 哈德森太太有些失落,但仍旧坚信凯尔西会回来。 捎带给她的信里,凯尔西明确提到,身在纽约越是忙碌越是想念她做的小饼干,那是贝克街甚至全伦敦上最好的味道。 此时,华生眼力莫名精准,看穿了房东太太的想法,好心地没有打击对方。 他能说什么呢?说出实情吗?再绅士的人都逃不开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又说了一会话,华生向二楼起居室走去。 进屋就见歇洛克一脸认真地在看信。于是没有打扰他,是连一句下午好的问候都没说。 ——歇洛克的阅信时间,无需问好,只需保持安静。 直至三小时后,七点晚餐时间,屋内才有了交谈声。 歇洛克看着华生带来的新书,并不感兴趣华生对案情如何改编表述,而是抽出书里夹着的两张礼券。 “这是什么?「幸运者号邮轮,开启一场永不沉没海上之旅。英国·伦敦——美国·佛罗里达半岛,带您领略大西洋之美。」” “抽奖券,出版社送的。” 华生不甚在意说,“今年弄出了无线电报,船只航海时与岸上能够更便捷地实时交流。维克多远洋公司的「幸运者号」会在九月十日首航,可载两千多人,约五百个贵宾舱。有49位船客能免费体验贵宾舱十二日游,就是你看到的航线。” 怎么获得49个免费名额? 维克多远洋公司发出了一万张抽奖券,给到一些书店、百货公司等。 只要购买一定数额的产品就能获赠抽奖券。先到先得,奖券不记名,九月一日登报开奖,务必在九月五日兑换船票。 “这是一个多方合作的宣传促销活动。一万选四十九,近两百选一的中奖率,抽一抽说不定就中了。” 五天前出的奖券,现在市面上已经没了。 华生的抽奖券是主编随手送的,而话是如此,但谁都没报有会中奖的想法。 歇洛克一算时间,“后天开奖。” “不管中不中,我对海上旅行并没有太大兴趣。而且,我们也不会运气好到两张全中,假设只中一张,单独出行就更没意思。” 华生将抽奖券放到书页夹里,“福尔摩斯先生,您想去吗?它的目的地是美国,就算对海景不感兴趣,起码您还能找班纳特先生叙旧。” 歇洛克表现得兴致缺缺,“啊哈,那我为什么不直接买船票去纽约?从佛罗里达半岛到纽约,还要再坐好几天的客船。华生先生,您知道的,这是在浪费时间。” 有道理。 华生点头,“那好吧,如果只中一张,我就转手送人。” 但,如果连中了两张呢? 同样的问题发生在宾利与班纳特太太身上。 前者定制了一整套礼服被送了三张票全中,后者难得买了一件贵价珠宝也是被送票三张全中,是要怎么分配好呢? 九月十日,号称永不沉没的「幸运者号」即将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