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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每个领域都提,在仅有的篇幅里深挖不起来,可谓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赵翰林说乌七八糟也没说错。 但是说没有主题,就是赵翰林在睁眼说瞎话了。 季小郎君提的每一个领域,矛头都直指世家。就拿盐铁来说,至今各个世家还盘根错节,垄断着盐铁的五分利。 这是皇帝决不能容忍的。 想来那群人精只是装不懂罢——装不懂的大多是世卿世禄一流,这群萌世家余庆的世家子们想把季玦这篇按下去。 崔清河也提了。 田拙把他不痛不痒地顶回去,又把唐安的卷子提上来,崔清河便退了一步。 田拙看着皇帝。 皇帝看完了季玦的策论,该看到后面那首诗了。 “盛京西望此人间,九派大江九叠山。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 读到最后一句时,皇帝下意识扬了尾音,读成了疑问句。 “首联续诗,这首续得最好。”赵慈道。 皇帝点点头。 崔清河也开口道:“季小郎君有大胸襟。” 皇帝先是被颈联和尾联一惊,不由对季玦更生几分欣赏之意,听到崔清河这句“大胸襟”,又不大高兴了。 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 这像是一个生在边远小城的、十五岁的乡野少年写出来的东西吗? 崔清河又来了一句:“季小郎君这句,大概就是天才吧,臣少年时不能及也。” 他眉目清俊,声如冷玉,此时面目诚恳,真像是在说自己不能及也似的。 田拙几不可察地冷哼一声。 崔清河的唇边多了一分笑意。 皇帝放下季玦的卷子,转而拿起方朗的,说了一句:“这位季小郎君朕见过,不是个正经人儿。” 田拙、崔清河:……? 陛下在哪里见过季小郎君?什么叫不是……正经人儿? 崔清河愣了一下,又笑了,笑着笑着还看了田拙一眼。 “陛下可有决断?”赵慈问。 皇帝沉吟片刻,拿出唐安的卷子,道:“可为头名。” 三个人记下。 “方朗?”皇帝又念了一句方朗的名字,问道,“这位可是卢先生的门生?” 赵慈回了句是。 皇帝笑着说:“季小郎君长得俊,朕看探花正正合适。” 至此,天元十五年的一甲,算是尘埃落定。 君臣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在田拙他们即将告退之时,却听皇帝冷不丁又念了一遍季玦的诗。 “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这要是朕的哪个儿子写出来的,朕能马上立他为太子,可惜啊。” 事关皇帝的几个皇子,几个人老神在在,谁也没接话。 皇帝颇为幽怨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说来好笑,皇帝登位十五年,这却是他第二次亲自处理科举的各项事宜。 田拙和崔清河,都是他提上来的,天元十二年的进士。 天元十二年,皇帝费尽心思,才把郑相踢出了插手殿试的队伍,那一年三百零一份考卷,都是皇帝亲自阅的。 此前十二年,从皇帝登基开始,进士不叫天子门生,而叫郑相门下。 就连如今,今年的榜眼方朗,也是卢大儒的关门弟子。 卢大儒是当今郑相的同门师兄,方朗排资辈,得叫郑相一声师叔。 今年他选读卷官时,选得十分斟酌,郑相一系只选了一个——人却凑不够了。 “郑半朝”之名天下皆知,半朝皆是门生故旧,这一党简直让皇帝头疼了十几年。 皇帝不禁又在心底暗骂起先帝来。 当年郑相的父亲,那位人尽皆知的郑氏大家归隐山林,先帝三请而不就,只一心一意教书育人,传圣人之道。 他首开私学,先帝下旨褒奖,郑氏一门更是如日中天,天下文人趋之若鹜。 皇帝本不想用“趋之若鹜”这个词,只是他实在是烦透了郑氏家学。 郑老爷子身体康健,弟子越收越多,收了门生三千。 门生再收门生,收了一窝儿又一窝。 这些其实也没什么。 郑老爷子不出仕,他那些优秀的弟子们却入朝为官,或走科举,或举孝廉,一个一个扎根在了朝堂内。 直到郑老爷子仙逝,一个正一品的宰相、三个从一品的尚书给他抬棺,几乎整个朝堂夹道相送,才让先帝觉出不对味儿来。 可惜来不及了。 郑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当今的郑相,入仕了。 郑相甫一入仕,整个朝堂,不是这个叫他师兄,就是那个叫他师弟,不是这个叫他师伯,就是那个叫他师叔祖的。 他从翰林院编修做起,仅仅用了三年,便做到了宰相。 皇帝受够了郑半朝! 他又在心底大骂了先帝一句“糊涂蛋”。 他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凑不齐殿试读卷官的皇帝。 郑相一系的他绝不想多用,只好又凑了几个世家出身的。 这群人对科举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战场不在科举。 当然如果能多分几杯羹,他们也乐得阅阅卷子。 今年一甲的三个名次,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郑氏一个,寒门一个,世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