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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四儿是专拨给彭炊子跑腿的小厮,虽才十二岁的年纪,办事那是办老了的,他照着彭炊子的吩咐,在西藕花胡同左近给她一家四口赁了个屋舍,安置了下来。 彭炊子思量了这事儿,总觉得不是个方儿,便想着去同姑娘说一声儿,只是刚进了小院儿,便瞧见叫兰春的小丫鬟走出来,笑着同他说话。 彭爷这是找姑娘来了?可不巧,姑娘扮了男装出门子了,说什么晚间吃酒,要给同袍们置办些礼物。她是个活泼的姑娘,同彭炊子说笑了几句,姑娘只带了潘嫂子出去,为着这事儿,夫人还同姑娘置了气。 彭炊子怀着心事应了一声,负着手赶了车往位于缎子街的朝雨楼去了今晚姑娘宴请,定了这间临湖的酒楼,点菜安排坐席皆是事儿,他是闲不下来。 这厢彭炊子安排酒席,青陆倒不急不忙,穿了二哥哥的衣裳,扮成了一个澹宁如画的白衣少年,采买了许多式样的礼物,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小车,慢悠悠地往朝雨楼而去。 宴请定在了戌时一刻,这会儿才申时,青陆指挥着人将礼物搬上了小二楼,自己个儿才慢吞吞地上了去,却见那临湖的窗子边上,有个身形颀长的清俊背影,正负手看湖景,日光晒在湖面上,有些金光粼粼的光投射在窗上,洒了他一身的金芒。 像是左参将的身形,青陆有些纳罕,扶了扶头上的发冠,小声唤了一句:参将大人? 窗边那人闻声转过头来,金芒跳动,落在他的发间侧脸,令他多了几分温润明朗的气息。 左相玉显然有些意外,眸中装了素衣的少年,眼神便温柔下来。 京中无事,便来的早了些。他是个温润的人,此时面上挂了些许的歉意。 青陆一向对左相玉心怀感激,此时见他有些歉疚,忙摇了摇手叫他不必在意,自己则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听说您封了义安侯,都不敢给您下帖子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都是丙部的弟兄,我还怕您不来呢。 左相玉笑着望住她:同袍之谊最是珍贵不过,怎能不来?他顿了一顿,自从牙狼关一别,也不知你的去处,攻城那夜才知道,你竟然在帝京,还认回了亲人。 攻城那一晚,小小的士兵穿的像个铁球,活泼跳脱的被抱上了大将军的马,他默然骑行,心腔里满是酸涩。 甘老将军乃是咱们右玉的武神,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未曾想你竟是他嫡亲的孙女,当时在部营里,未曾对你多加照顾关爱,这是我的疏忽。 青陆吐了吐舌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那时候有不得已的苦衷,您送过我衣裳,给我送过粥食,还替我收拾了欺侮我的人,已经是最大的关爱了,再者说了,我这小旗还是您提拔的呢!您想啊,从军打仗当工兵、还抓过细作,这世间,哪一个女子能有我这般潇洒的经历呢? 左相玉笑意在眼中蔓延,他有些感慨地点了点,望着眼前这张鲜润饱满的面庞,一阵酸涩再度涌上。 若是他能够再主动一些,会不会未来同她共度一生的人,是他呢? 他不敢再想,默然地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一件以锦布包裹的物事,细细拆开来,是一件以木头所制的鲁班锁。 这是我亲手做的六子联方,双手拆解,可得无数形状。他细细为她解释,用手来做演示,其中玄妙不可宣言,只要掌握要领,其乐无穷。 青陆果然爱不释手,细细嗅了一下,只觉得木头天然的香气扑鼻而来,使人心旷神怡,她把鲁班锁拿在手心里,笑的甜蜜,参将大人有心了,我得还个什么礼呢? 左相玉笑的温润,摇手说不必。 青陆却说不,您送我这么好玩儿的玩意儿,我总不能落下风呀,您吃罢了酒席回府等个三两天,我一定还个绝妙的礼物给您。 她歪着脑袋的样子实在可爱,左相玉心中微动,眼眉便染上了笑意。 六子联方在她的手里拆解,青白如玉的纤细手指像是在拨弦,怎么会有这般无一处不美的女孩子呢? 人的一生,不就如这六子联方一般,有着无数拆解的方儿,每一步,都将拆解成不同的形状。他与她无缘,却不强求,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便心满意足。 青陆这一厢同左参将相谈甚欢,养心殿里却乌云密布,低气压笼罩在每一个侍立的人身上。 窦云站的笔直,像个蜡做的将军,大气不敢出。 这里同以往他们所经历的所有都不同。 营帐虽肃杀严峻,可到底是牛皮做的,还有几分柔韧,战场虽硝烟弥布,可到底有武艺傍身,尚能脱身,这养心殿就不同了。 殿宇高阔,抱柱粗壮,头顶是磅礴的灯,脚下是光滑的木质地板,无一处不坚硬,无一处不严峻。 窦云偷偷觑了那长案后的年轻帝王,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倒霉催的,怎么就轮到他来回话了呢? 脑子里回响着陛下方才的问话:姑娘今日有没有想我?窦云硬着头皮向上禀告,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栗。 姑娘,昨儿去游湖,今儿他向上偷偷觑了一眼,只见皇帝停了笔,一双星眸望住了他,静静地听着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