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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祖立祁后,霁都再无宇文家钟爱之柳树。但那日城外送别,祁君顾星朗却带着一支青柳。 从祁宫到整座国都皆无柳,这是个谬传。那唯一被保留下来的一棵百年柳在寂照阁东北角,因方圆五里为禁地,树又在殿阁后,鲜少人知。 阮雪音两次自阁前夜入,从未注意。是故出宫时顾星朗携柳,她颇讶异,刚问明白,裙纱比新柳更绿的纪晚苓出现在视野中。 此期间她有没有找顾星朗谈家中事,阮雪音没问过。但哪怕过去郁郁时亦光彩照人的纪晚苓是显着失了神采。 她走近问安,蓦瞧见顾星朗手中青柳,笑意浅浮似叹又似讥,折柳相送,惜别怀远。君上打算送自己的老师去哪里? 历来辞官之后是还乡,而纪桓故乡就在霁都,本无须远走。 老师说大半生出入庙堂、久困一城,总算卸任,预备游历山水。我不过替老师规划了行程,正巧有伴,他很欣然。 没人知道所谓有伴又指谁。 马车出皇宫再出都城,城外界碑处,纪氏两个男儿郎已在父亲身侧话别。 冬去春来,山河复苏,新绿缀在旷野矮丘间如彩墨卷上点点工笔。纪晚苓周身青碧是工笔中最重的一划,下车快步去,见母亲立后头,脸上无忧色,不像将别,倒像要跟着去。 母亲?她惶然失措,左右再看纪平与纪齐。 相国夫人且忧且笑。纪桓招手,晚儿。 纪晚苓挪步,三个儿女相围立。 为父此去,再回许是数年后。你们兄弟姊妹,在前朝,在后宫,在军营,纪桓淡笑,虽各一方,勿忘相互照应。纪门荣辱、家国大局,要牢记于心。 这句话里没有忠君二字。纪齐觉得是含在家国大局里了,纪晚苓伤怀未觉察,唯纪平郑重点头。 庭歌独在蔚国,虽有蔚君悯恤,到底无依,如有可能,也要照应。 纪平再点头。 母亲要随父亲离开么?纪晚苓终落泪,巴巴越纪桓肩头望相国夫人。 傻孩子,又不是不回了。相国夫人上前,一家五口相与共,平儿已成家立业,今后便是纪门家主;齐儿要去戍边,她难掩忧色,终敛住一笑,儿大不由娘,终归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是晚儿你,母亲最放心不下。 她展眸望那头御驾,顾星朗尚未露面。 君恩圣意 夫人。纪桓低声打断。 是。相国夫人噤声,总之有事多问你大嫂拿主意。长公主总是向着你的。便朝不远处顾淳月看。 淳月有意让父母子女至亲话别,见状晓得该自己过去,人到了,笑安慰:母亲放心。见纪晚苓梨花带雨,伸手握她手。 顾星朗便在这时候下了车。 那支鲜碧的柳被亲手相赠。 得老师多年教诲,学生之幸;金玉良言,日夜不敢忘。 得学生如君上,臣之大幸。愿君上求仁得仁,岁月漫长。 最后四字阮佋亦曾说过,在冬日大风堡,篝火的影映在陈年旧壁上。 车轱辘声再次远传来,是身后国都方向。阮雪音坐御驾中轻起窗帘窥,恰于车身相错时看清那边厢一张女子侧脸。 是见过的,偏一时想不起名字。 温抒。下一刻她拾记忆,瞬间明白了谁是纪桓此去之伴。 她挪至门边撩动车帘。 第七百四十八章 青梅 旷野初春确与宫内不同,与城中都不同。那鲜绿是活的,深浅层渐乍看并不如皇宫丰盛,却至美,辽阔接天碧,空茫茫生也无涯。 一隙帘缝间这般景致,叫阮雪音刹那恍惚眼前世俗亦不值挂心纪门男儿苍青瓷秘,淳月是其最常穿的蜜合色,纪晚苓的青碧缀在山河青碧间,顾星朗是无边春淡中唯一的白。 直到绯色若新桃插入这幅春景,空茫落回喧嚣。当然是上官宴,从锁宁到韵水再到霁都,她没见过第二个男子喜着绯色且着得这样风姿绰约。 去岁整年他都缟素。该是北境回来后有意彰显归祁之诚,翻新年,终卸素服。 温斐被软禁城郊这大半年,他受顾星朗之命时常前往探视,今日接送也便顺理成章。只是堂堂上官大公子、君上信臣为一罪民驾车,多少大材小用,叫外围观者揣测。 马车停,上官宴先下,然后赪霞色的温抒,再后筠雾色的温斐。 顾星朗回身,三人依次礼。今日护驾出宫的是温执,该得了顾星朗眼神示意,便在这当口也上前。 送别之辞并明话暗语往来吧。阮雪音不愿多观悲欢离合,或因近年来总在亲历,更因做了娘亲后不忍共情。 然纪桓与温斐两位当世大儒并立天地间是格外惹人瞩目的。 筠雾与苍青较新绿都黯淡,却沉定,过尽千帆看山还是山。 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二位共赴呢?以顾星朗集万千线绳于己手的作派,她不信他会放他们徜徉山水间。 深泉或被他划郡为镇的任一处吧,那些迥异于青川诸城郡的小小理想国。许多新知她与他并未交换,也便不知道顾星朗亦得了那公天下之论且找到了怀疑之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