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207节
身染恶疾的媳妇都是什么下场,你总听说过的吧? 不说远了,忠义伯夫人自从病倒了,至今还在京外庄子里养着呢。 丢魂,比恶疾还糟糕。 让皇上、皇太后知道了,去母留子,名正言顺,哪怕开恩留下你,也断不可能让你亲自抚养孩子。 孩子都不在你跟前,你凭什么来贵?” 晋舒儿的眸子紧锁,瞳孔颤着,愕然看着秦鸾。 秦鸾的冷静像一把刀,每一个字都剐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她落了下风,她知道,但她不甘心如此。 晋舒儿梗着脖子,急急道:“你以为我不懂这些?我都懂,不用你教!我就是要先下手为强!” 秦鸾抬起眼帘。 人一急,有的把底儿都倒出来,而有的就是虚张声势。 晋舒儿属于,两个都占了点吧。 “所以,根源在前日我在御花园里遇着二殿下?”秦鸾轻笑了声,“你认为我会取你而代之,所以今日找我来,寻我麻烦?” 晋舒儿咬紧了牙关。 她在秦鸾的笑声里,听到了浓浓的嘲讽。 “你好好当你的二皇子妃,谁能取代你?”秦鸾道,“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要让皇上给皇长孙换一个娘? 当日我们秦家作废婚约,我与二殿下就不是一路人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因生产殒命,我也不可能去当继妃、替你养孩子。 我祖父、父亲还在边关打西凉,皇上作什么要一改再改、把作废了的婚约再坐实了?” 晋舒儿攥紧了被子,狠狠盯着秦鸾。 这些话,刺耳极了。 秦鸾没有停下来,继续道:“你只知那日御花园里碰面,不是偶然这么简单。 你心里有怨气,憋在一块,要寻个地方发泄,就找上了我。 你根本没有想过,两次中邪丢魂、传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你只想给我找些麻烦。 你也没有想过,既然我不可能与二殿下有什么瓜葛,那御花园里那一出,皇上又是在安排什么。 皇上有皇上的考量,你完全不懂,却瞎掺和。 我若是你,就赶紧不装了,老老实实、康康健健回宫去,不乱生事。 还是那句话,一次又一次丢魂,我有祖父、父亲在征战,我顶多被怪罪‘知情不报’,不会重罚,而你呢?你能接受孩子被抱走吗?” 晋舒儿的唇,咬出了血珠子:“欺负我祖父、父亲都死了?他们都是殉国!” 秦鸾轻轻摇了摇头。 真说欺负,她也是欺负晋舒儿管中窥豹。 如果晋舒儿知道皇上对秦家防之又防,想要借机除去,她就不会生出后头那些想法了。 “你确定,你的祖父、父亲,希望看到你成为现在的样子吗?”秦鸾放缓了语气,问道。 第238章 四面楚歌 现在的样子? 晋舒儿的眼睫颤了颤。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又或者说,祖父、父亲还在的时候,她是个什么样子的? 无忧无虑? 错了! 哪怕是祖父、父亲都在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少开心事。 上头有个姐姐,所有人都赞扬晋宁儿,说“宁儿有长姐风范”,让她事事都要向长姐学习。 而被夸赞的晋宁儿,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抬着脖子,走过来、走过去,指点她这个那個,衬得她好像只是脱毛的鸡一般。 她努力改正、追赶,她的进步,在长辈们眼中成了晋宁儿榜样的功劳。 再后来,她有了弟弟。 弟弟是男丁,是生下两个女儿后调养了很多年身体的母亲,长着脖子盼来的香火。 晋家后继有人了。 就因为是男孩,祖父母、父母眼中,弟弟那么个只会哭嚎的奶娃娃,也是香饽饽。 而她,不上不下,中间一个。 想起这些,晋舒儿冷笑了声,满满讽刺。 “他们希望什么?”她道,“他们希望我是个儿子,我不是,也不可能是;他们还希望我跟晋宁儿一样,我成了晋宁儿第二,那我还叫晋舒儿做什么?” 秦鸾心里暗暗一叹。 前回她就发现了,晋舒儿的一些想法,非常极端。 “以前,我祖母与你祖母,十分交好,”秦鸾道,“能处得好,除了两位老夫人想法接近之外,也是因为我的祖父与你祖父,志同道合。我没有见过你的祖父、父亲,仅从我祖父、父亲而言,他们不会希望我装作丢魂,置自身于不顾。” 晋舒儿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为何会这么讨厌秦鸾。 不单单是因着殿下的缘故,而是,秦鸾说话的姿态,让她想起了晋宁儿。 没有气急,也不会哭喊,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句句指点。 这让晋舒儿憋着的脾气又一阵阵往上涌。 “谁让他们死了呢?死人说不上话,”晋舒儿咬着牙,道,“你能站在这儿说这么多,不就是你祖父、父亲还活着吗?” 秦鸾握紧了手中拂尘。 若是其他人、其他事,对方如此执拗,她是无意多说什么的。 人生之路,各有各的修行。 佛度有缘人,道家亦然。 可是,面对固执己见的晋舒儿,秦鸾不得不多说几句。 在留京的众人与皇上的博弈之中,晋舒儿是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不属于任何一方,却也会被任何一方所用。 立场不稳定,怀着皇家子嗣、威力还大。 若不能让晋舒儿稳当些,只怕是要给自家添不少麻烦。 再者…… “你是在羡慕我祖父、父亲都在吗?”秦鸾问。 晋舒儿被“羡慕”二字激怒,怒火中烧:“伱……” “你不用急着否认,”秦鸾打断了她的话,“反正我很羡慕你。” 晋舒儿怔了下。 秦鸾垂下眼,唇角微微一弯,明明是个笑容,却透出了浓浓的悲伤:“我很羡慕你,你还有母亲。哪怕你这么伤她的心,她还想帮你、护你。我真的很羡慕。” 晋舒儿哑然,傻傻看着秦鸾。 她想说,她在母亲心中并不重要,母亲捧在手掌心里的是弟弟,嘘寒问暖、管得严严实实的也是弟弟,她是可有可无的一个。 可话到了嘴边,她说不出来。 之前她装作丢魂,母亲急切冲进来扑到床前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 母亲呼唤她名字,求祖母去永宁侯府请人时的着急与不安,她也都知道。 可…… “那是你没有看到她怎么对我那弟弟的。”晋舒儿撇过头去,恨恨道。 “所以呢?”秦鸾问,“就因为她对你的弟弟更好,你就要折腾自己?哦,应该说,是来折腾我。” 晋舒儿倏地转过头来,盯着秦鸾。 “你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把我叫来,单独说话,回头胡乱编造什么,我就百口莫辩了,”秦鸾直直看着晋舒儿,“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如果说,一开始被揭穿还让晋舒儿有些慌乱,对话到了现在,她有气有愤有不满,但那些慌乱早散了。 被秦鸾这么一问,她反而还添了几分得意。 “嘴巴长在我身上,”晋舒儿抬了抬下颚,“你管我怎么说。”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秦鸾摇头,“我好言好语,一是看在两家原先的交情上,二是顾念你的母亲,这才好好与你讲讲道理。我与你可没有什么旧情可言,你既然听不进去,那……” 晋舒儿皱起眉头。 “我刚说什么来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秦鸾笑了起来,道,“我没有立,那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 她的眼睛弯弯,悲伤消散,这一次,是个真切的笑容。 比晋舒儿,越发自信,也越发得意。 一股寒意从晋舒儿的后脖颈窜了上来。 明明,秦鸾在桌边椅子上坐着,离她有半个屋子远,却给晋舒儿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 不止就在她身后,还拿着一把匕首,闪着银光又冰冷透骨的利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几乎是本能的,晋舒儿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当然,这都是她的错觉。 错觉让她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只能狠狠盯着秦鸾,一瞬不瞬。